灵宝妙树,一霞光洞府内。

先天道种放出光辉照耀着那太上灵宝无漏身,仙灵之气与氤氲云霞相连,直将这洞府渲染成仙家秘境也似,一年轻仙人般的赤条条道人盘坐池中,口吐道家真音,请求三位妖仙相助。

便在这景象中,陶潜甚至能听到妙树三仙暗自吞咽口水的声音。

陶潜心底幽幽一叹,未再开口说什么,只默默等待着三仙的选择。

三尊妖仙虽非域外魔头,但躯体早生异处,看着陶潜显露出那先天道种与太上无漏身,见得这非凡仙身,嗅得那扑鼻香气,心灵神魂皆受煎熬,竭尽全力对抗不断滋生出来的贪婪欲望。

他们这般彷徨犹豫,自然不是因了良知善念,而是眼前此子的身份。

三妖仙此刻俱未发觉,他们此时已无那种灵蕴自然的姿态,转而都变得畏畏缩缩,头颅低垂着退至霞光云雾之内,借此遮掩三双眼眸中不断生出的凶光戾气。

他们相伴而生,同出一源,多年默契自是不用多说。

只对视就可知晓对方心念,连传音入秘这种神通法门都用不着。

黄蚜仙眸中凶光最戾,黑蝉仙次之,花蛾仙倒是仍可挣扎。

这女仙神色紧张,不断揪拔着身上绒毛,同时以眼神阻止另外两仙,她那声音好似可凭空响起在二仙心底:

“黄蚜哥哥,黑蝉弟弟,千万要忍住不可妄动,对此子出手,即便成了,我们三仙也必死无疑。”

她这心念刚起,另外两仙立时都给了回应。

黄蚜仙扭动头颅,发出咯吱声响,心念最凶:

“花蛾你瞻前顾后,顾虑太多,我们是生于妙树之上的妖仙,无需考虑灵宝山门内那些道人们,他们奈何不得我们。此子骄狂自傲,白白浪费那一身顶尖天赋,但他那番话却说得对极,涉及道途,必要去争,而且须争赢。”

黑蝉仙搓玩着手中油纸伞,伞面那几只大黑蝉仿佛要活过来,要发出刺耳蝉鸣:

“没错,花蛾姐姐莫忘了,我等妙树妖仙虽寿数绵长,但终生都要被困在这树上,终日不辞劳苦梳理仙脉,这般活法有甚意思?与凡俗世界所说的奴仆何异?”

这黝黑少年说完,花蛾仙投来目光,正欲再说些什么。

可马上,那黄蚜仙抬起头颅,一双眼眸猩红如血,其心念更在两仙脑海轰鸣响彻。

“莫要再犹豫了,得道之机就在眼前。”

“这些灵宝弟子可以修仙问道,莫非我们就不可以?”

“只是我们的妖仙之道,与他们不同罢了。”

“那些个神通法门、异术法宝我们皆用不上,原以为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可那日我们没忍住,吃了那意外丧命的灵宝弟子一身精血,顿觉过往皆是白活,这段时日以来,大天尊对我们三仙的束缚愈加薄弱。”

“若我们能吞了此子,说不得今日就可挣脱束缚,逍遥于天地之间,真做成那随心所欲的妖仙。”

“再不必和其他根须上那些妖仙一样,兢兢业业,为奴为婢,真个是可怜之极。”

“花蛾黑蝉,哥哥问你们,欲得道乎?”

几乎就是在黄蚜仙吐出这番话瞬间,其余二仙,眼眸也都瞬息化作猩红血色。

只也很快,三仙再次对视,嘴角都是勾起冷笑,随后消去血戾。

转过身,齐齐对着仙池中的陶潜道:

“既然小老爷如此请托,我等也不好太过推辞,那第三条规矩的确可通融一二,这仙脉内存在着三个秘窍,乃是我等三人诞生之地,只需我三人守住秘窍,使得这仙脉始终畅通,小老爷便可无拘无束的吞吸仙灵气,灌满无漏身。”

“我们可如此做,只小老爷需答应我等,若事后大天尊责罚,还请小老爷务必请真君大人出言承托。”

“可!”

几乎是立刻的,陶潜给了回复。

话音落下,便见得三仙齐齐腾空而起,骤见得翠绿根须蓦地蔓延伸展,瞬息形成三个树洞秘窍,三仙坐入,星光云霞顿时变得无比浓烈,且所有洞府内的仙池都开始接连畅通,氤氲沸腾,更是缓缓流淌起来。

陶潜的感受最为直观,身下仙池内的仙灵气原是有定量的。

可此时,他分明感知到了一条极其磅礴仙灵气脉,流淌过来将他淹没冲刷。

周遭除却灵宝仙灵气外,再无其他驳杂源气。

于这仙池内修行,无需再辛苦提炼源气,无需先天道种去撞那大道之门。

只需陶潜运转筑基法门,吞吸仙灵气,灌满无漏身。

至于何为“灌满”?

其中程度,由得灵宝弟子自行思量。

若太浅,筑基虽可成,却也无望蜕凡。

若太过,致使无漏生漏,那便是必死结局。

之所以诸多灵宝弟子掌握不好其中度量,缘由在于灵宝仙灵气灌体时,诸如三尸九虫、病气欲贼、域外魔头等等内魔外邪都将来侵扰,一个不慎便要了账,能将度量把握个大概,已算是天纵奇才了。

但陶潜,却又是个例外。

适才他刚盘坐下来,脑海中立刻就触发感知,一道志述信息浮现:“灵宝仙灵……可豁免外邪入侵,太上灵宝无漏身已豁免内魔滋生。”

正是有这志述,陶潜才没了顾忌,在猜测到自家师尊的“算计”后,直接配合起来。

诓得三妖仙入秘窍后,那灵宝养神诀效用也正巧过去。

顿时,陶潜体内诸多气机尽数沸腾,压制许久的修为境界再也遏制不住,尤其此时他盘坐于仙池,受仙脉冲刷,更好似一个饥渴老饕见得满桌美食,一个性急男子见得美娇娘赤裸身,哪里还忍受得住?

“开始吧”

陶潜心念一动,再不理其他。

闭目凝神,径直运转起那筑基法门来。

他早已功行圆满,又得了人道气运之助,在其他灵宝弟子看来有些艰涩困难的法决,陶潜只颂念一遍便圆满行功,无过无错,顷刻间便彻底打开了那关键一窍,体内顿生出一股仿若是无穷尽的吸扯之力来。

下一刻,洞府立生出瑰丽奇景,只见得仙池沸腾,生出层层氤氲,清风吹拂甘霖洒落,艳丽云霞充盈洞壁,竟是碰撞出动人仙音来,随后就见得四面八方的仙灵气凝聚成涓涓细流般往陶潜体内灌去。

太上灵宝无漏身,如今彻底洞开,一身灵窍来者不拒,将所有仙灵气都纳入体内。

正常而言,一潭仙池足够灵宝弟子使用。

那妙树三仙原以为此子虽特殊些,至多再多用一两个仙池也就差不多了。

是以见没多久那池水干枯也未多想,只不断梳理仙脉,将更多仙灵气输送过来。

可很快,三仙齐齐发觉,陶潜躯体竟成了个“无底洞”般,不论他们送多少仙灵气过去,都吸纳的干干净净,且毫无生漏迹象。

他们默默估量,短短半个时辰,此子已是吸干至少五潭仙池级别的仙灵气。

见此三仙仍自欣喜不已,暗忖道:“好事,此是大好事,没想到这小道士如此特殊,怪不得会被多宝道人选中,若我们能吞了他一身精血,必能挣脱大天尊之束缚,从此道途自由,逍遥天地。”

三妖仙喜不自胜,又自卖力梳理仙脉。

不知过去多久,这截垂落蓬莱海的灵宝妙树生出惊人变故。

上面一个个玲珑洞府都开始干枯,那诸多霞光云雾纷纷散去,只见得一条“云霞仙脉”彻底显露,汹涌澎湃的仙灵之气化作洪流也似,将三妖仙完全淹没冲刷,最后汇聚至陶潜体内。

这变化使得三妖仙蓦地清醒过来,当他们见得妙树内景,只差被骇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便齐齐要中断输送。

可如今仙脉已显,奔腾难止,加之终端处太上无漏身那无穷尽的沛然吸扯之力,竟好似成了某种“势”般,根本由不得三仙停歇,甚至也由不得他们动弹离去,他们本身已被融入其中,成了三个循环点。

许久前孕育出他们三仙的秘窍,如今竟成了囚笼死地,正在夺走他们的生机。

感知明悟这些,三妖仙立时惊慌失措,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喝道:

“小老爷,小老爷快些醒来,要出大事了,若这截根须内仙脉枯竭,我等三人必死无疑。”

“小老爷快停下,我等与仙脉同生共死,小老爷这是在要我们的命啊。”

“恩将仇报,这是恩将仇报啊。”

三仙哀嚎不止,意图唤醒陶潜。

可陶潜似是完全沉浸修行,理也不理。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原本还算是仙风道骨的三人,渐渐变得形容枯槁,面容也自狰狞起来。

很快,三仙中那花蛾仙似是有所明悟,面色大变的同时,立刻再次哀求道:

“还请小老爷明鉴,我等真的没有暗害灵宝弟子啊。”

“小老爷所见的那一层层皮囊,是他们在筑基时,因内魔外邪,因贪欲,因修行不勤等等缘由而死,我们三仙只是取走了他们一身精血,不得伤害灵宝弟子,是我们妙树妖仙永不可违背的铁律啊。”

得这花蛾仙提醒,另外两仙也纷纷反应过来。

这小老爷根本就是刻意引他们入瓮,筑基是真,想要他们性命也是真。

如今生死当口,多次哀求不得回应后,三妖仙不得不坦白了些许。

此次是那黄蚜仙,这老仙哭嚎不止,涕泪横流道:

“求小老爷饶命啊,我等三人吞吸灵宝弟子遗骸精血,是我等犯了戒律,但也只是如此,我等真未曾下手暗害啊。”

“有关那妙树规矩也的确是那般,因筑基而死的灵宝弟子,遗蜕需留在此地,一截一截妙树根须都是如此,多年来不知积蓄了多少灵宝弟子遗骸,小老爷不信自可向真君老爷求证。”

“我等唯一欺瞒之处,便是前些时日,没能忍住精血之诱,冒犯了那些弟子遗骸,我等也是懊悔不已,辛勤照顾,使得皮囊依旧,宛若再生,妄图求一份心安。”

“如今报应果然来了,我等也无话可说,只求小老爷将我等交由大天尊惩处,莫要吸干了这一截妙树仙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