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取舍,返观内照。

苏彻端坐在灵毓殿内,难得的重新对自己的修行之路梳理了一番。

自己对于精进之心,从来都缺了一丝虔诚,更多的是能用即用的实用主义。

说好听点叫兼容并蓄,实际上便是泥沙俱下。

刚入山阴县,预备走剑修的路数,皆是因为形势使然。

得遇恩师传法,相比较“纣绝阴天秘箓”本身的道途,自己更看重的是黄天道的背景。

若木之种这种生死灵根,阴阳法王所传的黑帝一脉,得自北邙鬼祖的泰狱阿鼻剑,佛门的未来星宿劫经真意,与魔门有着扯不开干系的五兵剑蛊……

凡能为我所用者不拘出身如何,根底如何,皆归入道基之中。

这里面随便一条,不说是直指长生大道,也足以让拥有者迈入步虚之境。而其中法理内含之南辕北辙,不能彼此调和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当这些数不胜数的问题与矛盾不断累积,再加上自己的选择,最终酿成了今日的格局。

日积月累,终于在今日酿成了自己亲手造就的桎梏。

因此今日之祸,也算是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这就是劫数,是修行人必须承受的磨难。

劫有天劫、有魔劫、有刀兵劫……

从修行角度来看,自己所面临的就是人劫,人劫分内外两种。外,就是有人成为仇雠,种种障碍修行。有的是内劫,指的就是自己现在的情况。

这乃是往昔所造作种种因果,如今一起发作,故而有此劫难。

当下要做的就是向前一步,如何破劫而出。

苏彻仔细想来,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就是等到后来回转黄天之上,请恩师郁离子或者黄天道首亲自把脉,给自己指出一条明路。

以这两位的神通本领,定然会有解决之道。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缓。

从白鹿洞下手,幕后甚至可能牵扯到玄都宫,前前后后不知道会牵扯多少大能。

自己很有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中策,则是走佛门的路子。

未来星宿劫经真意在手,九大根本佛光之一的净琉璃佛光加持,自己或许可以试试再去走佛门的路子。万千天魔,总有度化之法。而且现在最妙的在于自己可以不去练,而是借由若木之上的那几位做个中转。

这法子断然可以治本,但是时间或许会太多,而且也有些驱虎吞狼的前景。

本来若木已经连上了这天魔秽海,若是再引来佛门种种势力,就怕再生出别的变故。

下策么,就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想出来一种可以束缚那天魔秽海的办法来。

那天魔秽海说着汪洋四溢,里面有不知道多少天魔起起伏伏,但归根结底,这万千天魔之中并无人居中主持。二来在地官仙府内做了这么多年的苦功,虽然凶狠,但到底也与“药渣”区别不大。

最重要的一点,既然能够被若木收纳,这就说明其本身就在生死之法的控制范围之内,算是某一种特殊的生灵,不过是数量多了一些,威能大了一些。

若是想个办法,总有控遏之道。

坏处就在于,这法子并不治本,只不过是个治表之法,而且要说找到法子,也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

不过眼下的苏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时间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自己“消失”得越久,出现的时候产生的杀伤力就越大。

要利用好这段时间才行。

既然走偏了,那就想办法再走回来。

更何况修行界有句名言:“大劫大神通”。

劫难越大,度过之后的收获也就越丰富。

苏彻也不多犹豫,直接开始翻看起法空所留下来的种种书籍来,特别是关于长生教所留下来的那些。

长生教的传承起于玄门,甚至是上古青帝一脉。

其由玄入佛,必然兼顾两家,自己现在棘手的问题在于天魔秽海,能不能从长生教这里找到一个解题的思路?

邪门归邪门,但总会有些得用的东西在。

本着这样的念头,苏彻调整一番心情,开始重新翻阅起这里面的典籍来。

还丹修士的底子还在,目力和神魂的成长让苏彻可以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

灵毓殿中的书籍虽多,以苏彻当下的本领,大概花个半月光景也能看个大概。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苏彻也不迟疑,直接开始看了起来。

大约翻了个两三百本,倒真是让苏彻淘换出来几本可以用来作为参照的,这些直接单独列在一处,供后面的观看。

就这样躺在太师椅上,慢慢的观瞧了起来。

苏彻这边正看得渐渐有些领悟,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是谁?”

“师叔,奴婢是金老师座下的婉莹,特别给师叔来送腰牌的。”

这个金玉奴倒是热络。

苏彻自然清楚,这金玉奴之所以这般热心肠,一来是要借着自己向麻衣魔君献媚,毕竟长生教这个地方,鬼知道哪一天就从老师的得意门生变成得意之作了。

二来未尝没有探自己底细的意思。

难怪你斗不过那个画骨,看看人家多沉得住气。

苏彻也不拿大,十分和煦地冲着外面说了一句。

“请进。”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走进来一个聘聘婷婷的丽人,一样是宫装打扮,脸上带着三分笑意。

她如玉的手上托着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一方小小的玉牌。

“婉莹拜见师叔。”

苏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这女子竟然也是一位还丹好手。

也对,按照魔门的鸟毛规矩,辈分是修为定的,这女子或许入门比金玉奴早,可如今只能作为“弟子”……

说来可笑,这等师生拆穿了不过是利益相同而抱团取暖罢了。

不,这位没准也是个丹才。

“师叔二字就不必提了,我不过是魔君的侍从而已。”

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苏彻却一副十分尊崇麻衣魔君的样子。

“婉莹姑娘真是好修为。”

苏彻将木盘放到一边,将手里的玉牌举了起来。

“这是门内的信物,以玉为尊,其下还有金银铜铁各个层级。在咱们宗门附近千里,您这面玉牌便如同步虚高人亲临,乃是宗门长老一层。”

长生教的长老倒也是不值钱。

苏彻看了看这玉牌,一个狰狞的兽首中间衔着一个玉圭,正面写着长生信物,背后却是阳髓二字。

这东西看着简简单单,连个法器都不是,但是用造化剑意一扫,里面却是暗藏乾坤。

这件东西竟然是个天成之物,不需祭炼,天然就有某些功效,一扫之下,苏彻就知道这东西居然有静心澄念,压服心魔、温养神魂的效用。

也对,这长生教内最顶层的人物就是这些步虚修士,自然不必像普通弟子那般考虑具体的实用性。

而是看价值和好处。

这样一件东西,放在东海之上也是颇为抢手。

苏彻将这玉牌把玩了一番。

长生教虽说也有长生真人,但是这些魔君都慌着精进修为,没事就游荡域外虚空,或者鼓捣什么阴谋诡计,这教内自然就是以步虚为尊了。

看来自家这个“阳髓”的身份或许还真有些意外之喜。

不过几个月后就是麻衣魔君出关之期。

真要有所作为,还是要趁这个老魔养伤的功夫抓紧施为。

“金师姐请你来,总不会是只为了送牌子一件事吧?”

苏彻笑意盈盈的问道。

“师叔……”

那婉莹拖长了声调:“我家老师特意备下了酒席,为师叔接风洗尘,不知道师叔……”

“我自然是有空的。”

苏彻将手中的玉牌纳入怀中。

“只是今日有些懒散,不如改日吧。”

苏彻说着轻轻一摆手道。

“我就先休息了,婉莹姑娘若是无事,不如跟我再坐坐。”

“师叔这边,婉莹自然要常来,只是还要跟师尊那里先行回话,等下再来拜见师叔。”

“哈哈哈,好。”

苏彻看着她一扭一扭的离开了灵毓殿,又小心地拢上了青铜大门,原本尽是笑容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紧接着掏出那面玉牌,在上面轻轻一弹,一道幽影就从里面飞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