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横空,云卷浪翻。

十里江面,层层水势在眼前的白衣太监手中好似成了一种兵刃。

一拳、一脚、一指,宇文睿勉力招架。

苏规与宇文睿交手数十招,自从当年枋头之战后,这却是两人第一次交手。

北魏太师却感觉到了深沉的压力。

当年枋头恶战,不论道术,自己仅凭武道便可压制眼前之人,可今日真正交手,宇文睿却感觉到自己千锤百炼的功体一阵阵气血翻涌。

意如太岳之不动,气如大江之滔滔。

想不到眼前之人竟然将武道演练至如斯至境。

呼吸之间,默诵咒言。

宇文睿缓缓调息,头顶之上浮现出一颗朱红火珠。层层热浪席卷,一道净白之火浮现于其身前。

一缕火苗其温如玉,流动着好似最上等羊脂玉一般的光芒,长夜之下,望之便心生温暖。

“我虽说是以武入道,但也可以说是弃武从道,今日仅以武道而论,苏规你已在我宇文睿之上。”

宇文睿手中之火燃烧着。

“此火乃我取离火之精髓而生就的神通,名为石中火。请苏公一试,看看我舍弃武道换来的东西是否值得。”

纯白的火焰只存在了一瞬,下一刻便化为一道流光火龙,带着无尽的热力直扑眼前的白衣人。

离火之精的恐怖热力,让浩荡的江水一时也跟着沸腾起来,水雾升腾之下,苏规一袭白衣在这焚灭一切的真火之威下显得不过尤为渺小。

道术神通便是要让天地变色,大江如沸。

苏规立于滔滔江水之上,缓缓伸出一指,这一指背后是他千锤百炼的武道修为。

这一指之上,是东海席卷万年浪,是江南初夏黄梅雨,是大江东去,是长河九曲,是层层叠叠极尽微妙的武道罡气。

因其至柔,所以至刚。

正是若水指。

以指为剑将那层层热力,滚滚热浪,怒意滔天的石中火龙切割隔绝,好像将之归入了另外一重世界。

于是江水复而向东,氤氲水气重新回到了这江边寒夜的身边。

“果然精妙,当世之上能够肉身成圣之人不多,苏规,我看你早晚是其中之一。”宇文睿豪迈大笑:“人皆称我为北天之柱,南国有你,有韦怀文,我才不算寂寞。”

“你我若放手施为,纵然没有长生真人交手赤地百里的波澜壮阔,可这京口周围十里必然受到影响,你若是舍得,我自然乐得奉陪。”

宇文睿看着眼前的白衣人:“你舍得么?”

“太师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的。”

苏规缓缓说道:“莫说是方圆十里,便是赤地千里,从京口一路打到北荒,苏某也一定陪到底。”

“小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告诉太师一句话。韦帅之军并未南下,而是一路北上,按着时日,目前应该也快到洛阳边上了。”

苏规看着眼前的一代人杰:“苏某只想知道,这北朝若没有太师坐镇,剩下的人里面,有没有能同韦帅一较长短的。”

宇文睿一声冷笑。

“我倒是相信韦怀文的本领,不过他有战无不胜的本事,贵国的那位陛下可未必有一统寰宇的心胸。”

“那太师不妨拭目以待。”

“苏公,在下没有那个闲工夫。”

“我与韦帅早有约定,要留客十日。宇文太师,还是先留几天再说。”

“有功夫留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子侄。”

宇文睿将手一招,三条净白炎龙喷涌而出。

“苏公的那位侄儿,我见过了,人品才情都大差不差,小心被上面什么人嫉恨,把他给收了,你们南国从不少这样的事情……”

“家侄命应六合苍龙,有的是人看顾,不牢太师费心了。”

苏规一振白衣,在这江上迎着三条火龙,一拳一脚的摆开架势。

火龙飚舞,指掌翻飞。

此界之中的武道修为,莫如武儒一脉,而苏规是少数在这一体系之中走到近乎极处的高手。

意与气合,气与神合,若水指下,层层罡气如同大河滔滔,迎上这三条火龙。

崩,崩,崩。

如抚古琴,如引箜篌。

若水指轻点,三头火龙纷纷崩解,化作一团团火星,消逝于漫漫夜色之中。

“我闻玄门有法有元灵之术,太师弃武从道,可还差些火候。”

“苏公且看。”

宇文睿顶上火珠悠悠旋转,崩裂的火浪再次集结。

“我有空中火,请苏公一观。”

宇文睿双掌之上火光摇动,隐有雷音,拳头大小的青焰微微翻转,发出一声声悦耳的鸟鸣。

一头离火青鸾自他手掌上飞跃而出,转瞬之间身形便膨胀千百倍。

“若说这法有元灵,我倒是新练就一头火鸾,请苏公指点。”

苏规无言,若水指凌空而至,却是以其宏大的武道真意驾驭罡气,浩荡而来。

两位南北第一流人物在这大江之上你来我往,战作一团。

南北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

中元心怀重立天庭之志,谋划万古,以钟山会为皮,其他组织为骨,层层布局。

这是以千年百年为一招的对弈,执棋的对手是玄都宫、是灵柩寺、是东海剑宫、是天下间一众最顶尖的修行人。

北国南朝彼此对立,亦有执棋之人,宇文睿能施展巧手,翻云覆雨。韦怀文、苏规也能借力打力。此局虽不如中元谋篇布局之宏大,却也是一时之杰竭智尽力。

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北豫城外,韦怀文领兵北上,旌旗蔽空,兵锋直指洛阳。

大江之上,宇文睿鏖战苏规,火焰翻腾,江水如沸。

天将拂晓,苏彻领着陆柏,停下脚步。

胯下良驹则在不住的嘶鸣。

前方远远可以见到一座县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嚣。

苏彻极目望去,县城之上阴气凝结,朵朵阴云在上空不断地旋转,好似一道漏斗一般,竟一点点向着县城渗去。

“好重的阴气。”

苏彻安抚着胯下的良驹。

“前方便是天安县城吗?”

“正是天安县,公子,莫不是阴阳界里流窜而出的恶鬼在那里作祟?”

“恐怕还要复杂些。”

苏彻一夹马镫:“正好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