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沉声说道:“进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宝蓝色政治保卫局制服的将军从外面走进来,是保卫局的负责人尼古拉·西多罗维奇·弗拉西克将军,此人是斯大林同志极为信任的一个保卫人员,原来曾经长期担任克里姆林宫卫队长的职务,在卫国战争结束之后,得到进一步的晋升,出任了政治保卫局的局长一职。

看到进来的人是弗拉西克,维克托原本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边绕过面前的办公桌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道:“尼古拉,今天怎么有时间到我这来了?”

两人都在克里姆林宫内办公,而且所属的部门有着密切的关联,所以,彼此间也熟悉的很,而且弗拉西克这个人虽然与斯大林同志关系密切,并深受后者的信重,但其为人却非常的低调随和,当然,这里所说的随和,只是相对而言的,在面对维克托这类人的时候,他至少是非常随和的。

“维克托,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份来自格拉诺夫斯基街的举报信,”从门外走进来的弗拉西克表情严肃,他先给了维克托一个暗示的眼神,随后转身将办公室的房门紧紧关上,这才回过头来小声说道,“我认为这件事非常重要,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哦,什么举报信?匿名的吗?”维克托微微蹙眉,问道。

说实话,维克托非常讨厌举报信这种东西,尤其是那些匿名的举报信,因为但凡是匿名的举报信,十份里面至少有八份是捕风捉影、不着边际的举报,投信人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打击报复,或是投机取巧,总之,是目的不纯的。

不过,在问完了这两个脱口而出的问题之后,他又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的精神一下子就绷紧了。

弗拉西克在他那句话里提到了“格拉诺夫斯基街”,这是克里姆林宫医院的所在地,如今,日丹诺夫同志才刚刚病逝,葬礼还没有来及举办呢,政治保卫局就接到了来自那里的举报信,这件事怎么看也会让人不对头,说不定这一份举报信就会引来什么轩然大波。

在这一点上,维克托还真不是杞人忧天,要知道,自从日丹诺夫同志病逝之后,最近两天斯大林同志的情绪都很不对头,他不仅显得过度忧伤,而且还有点焦躁不安,若是这个时候有什么情况刺激他一下的话,真有可能会酿成大祸的。

不过,目前的问题就在于,这份举报信已经送上来了,如果其中的举报真的与日丹诺夫同志病逝有关的话,那么不管其举报的内容是真是假,有多么的荒诞不羁,接到举报信的人都必须将它提交给斯大林同志,否则的话,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准就会牵连到自己。

弗拉西克可不知道维克托的脑子里转了那么多的念头,他听了两个问题之后,直接回答道:“不是匿名举报,是实名举报。”

这么说着,他已经走到维克托的面前,将手中的那份举报信递了过来,同时压低声音说道:“举报的人名叫利季姬·费奥多西耶夫娜·季马舒克,克里姆林宫医院心电描记办公室的主任,也是日丹诺夫同志医疗专家组的成员,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一直负责为日丹诺夫同志做心电图扫描。”

听了弗拉西克的介绍,维克托只感觉双耳嗡嗡作响,递到面前的那份举报信,就像是一块被烧红的烙铁,他说什么都不愿意伸手去接过来。

微微低着头,盯着那份淡黄色的信封看了半晌,最终,维克托还是伸手将它接了过来——无论内心对这份举报信多么的抗拒,到了眼下这个时候,他都必须将信笺接过来了。是的,尽管他还没有正式就任主管国家安全工作的书记处书记,但作为原书记的库兹涅佐夫,却已经离任了,与此同时,相关的人事变动备案,也已经提交到政治局了,换句话说,当前这份举报信,拿给他来处理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当然,除了他之外,弗拉希克也可以将这封信交给安德烈耶夫同志,亦或是交给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去处理,但现在的问题是,举报信已经被送到维克托面前了,如果他不接的话,将来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有人追究起来的话,他同样也是逃脱不了责任的。如果性质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将他也给牵扯进去。所以,对维克托来说,他现在根本没得选择。

将举报信接过去,维克托看了看已经被撕开的封口,问道:“你已经看过了吗?”

“已经看过了,”弗拉希克有些忐忑的说道,“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检查过信笺的内容之后,认为其中反映的问题性质严重,所以便交给了我。”

维克托瞟了这家伙一眼,心里忍不住将对方狠狠吐槽了一番。

尼古拉·谢尔盖耶维奇·克雷兹洛夫,国家安全上校,同时,也是弗拉希克在政治保卫局中的助手。弗拉希克的意思是,这封举报信并不是他拆开的,而是克雷兹洛夫最先拆开看的,等克雷兹洛夫看到了举报信中内容,才知道这封信很麻烦,所以就交给了弗拉希克。

维克托所吐槽的是,政治保卫局的工作性质,就是为了联盟的中央领导人以及党政机关提供安全保卫服务,说白了,他们是警卫而不是警察,监督、办案之类的工作并不是属于他们的,因此,在接到各类举报信的时候,他们就不应该拆开看,而是应该直接将其转给中央监察委员会之类的部门。就像这次这封信一样,如果克雷兹洛夫不将信拆开的话,现在的麻烦也不会落到他们头上了。

当然,维克托也明白,此时此刻,任何形式的吐槽、抱怨都没有意义了,看看信的内容,然后确定怎么处理掉它才是关键。

将信封中的信笺取出来,舒展开,维克托皱着眉头,将足有三页信笺的整份举报信从头看到尾。

信中,这位姓季马舒克的女医生,就反映了一个问题,但可能是因为她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情绪过于激动,亦或是紧张,因此,在用词和组织语言上,显得有些啰嗦。

季马舒克在信中反映的情况是说:在为日丹诺夫同志提供医疗服务以及诊断的过程中,以维诺格拉多夫教授为首的医疗专家组,存在严重的渎职现象,至少,他们对日丹诺夫同志的病情存在着估计不足的情况。

季马舒克在心中提到,她在为日丹诺夫同志做心电图的时候发现,日丹诺夫的左心室和心室隔膜部位存在明显的心肌梗塞症状,但她在将诊断书提交给专家组之后,却被专家组否决了,不仅如此,维诺格拉多夫教授还批评了她,并要求她修改诊断书。随后,专家组按照错误的治疗方案为日丹诺夫同志提供了治疗,并在日丹诺夫同志患病期间,只为他提供了简单的按摩服务,最终导致病人出现严重心力衰竭,并由此引发肺气肿,心脏急剧扩张,直至死亡。

还是在这封举报信中,季马舒克说她曾经就心电图诊断的情况,向日丹诺夫同志的助手米特里·特罗菲莫维奇·舍皮洛夫同志反应过来,因此,舍皮洛夫同志可以为她提供证明。另外,在日丹诺夫同志病逝之后,她也向身为保健局局长的彼得·伊万诺维奇·叶戈罗夫同志反映过相关的情况,但叶戈罗夫局长不仅没有重视她所反映的情况,还将她很严肃的批评了一番,并暗指她多事。

将举报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维克托隐约松了一口气,好吧,尽管这个季马舒克在信中反映的问题也很严重,但至少还不是多么要命的情况。

此人在信中的言辞表明了她的态度,即:她的诊断没有被专家组接受,而最终的结果呢,显然证明了她的诊断是正确的,因此,这位年轻的医生心里有些不忿,便试图向保健局的领导反映情况。最终呢,她在保健局的领导那里也没有得到支持,还被骂了一顿,于是,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平复不了,便搞出了这么一份举报信。

人心这种东西,大部分时候都很难揣测的,尤其是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头脑一热,估计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等到时候冷静下来,大部分人还是要后悔的。在这里,这个季马舒克估计也是这种情况,头脑一热,举报信就投出来了,没准她现在已经后悔了呢。

拿着举报信,维克托绕过办公桌,回到自己的座椅前面。他从桌上拿起香烟,递给弗拉希克,同时说道:“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弗拉希克说道,在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他还真是没有太多的经验,毕竟他就不是负责这类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