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待阿拉伯世界的民族主义问题上,美国人现在的态度的确是比较积极的,他们甚至是在有意的推动这一情绪,支持阿拉伯世界的殖民地国家争取独立。

当然,美国可不是反封建、反殖民的国际斗士,更不是活雷锋,他们之所以积极推动殖民地国家的独立斗争,是为了构建有利于他们自身的全新国际秩序。

作为后发的资本主义强国,当美国在资本主义世界中取得一定地位的时候,当年那些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基本上已经把这个世界瓜分完了,于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美国人开始推行约翰·亚当斯的学说,宣布美利坚合众国在道义上反对殖民主义,并信奉国与国之间,应该在建立平等伙伴关系和共同责任的基础上,友好往来。

当然,美国人所谓的“道义”,其实就是推动一种全新的美式殖民主义政策,他们在中国问题上所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就是这种“道义”的最真实体现。

说一千道一万,美国人的反殖民政策,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打破以英法为主的旧有国际秩序,构建一种由他们说了算的全新国际格局,在维克托前世的那个世界里,这一切都得到了证实。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的,在一定时期内,整个世界的秩序和格局,就是由当时的最强国家来制订的,而制订这个秩序和格局的最强国家,就是世界霸主。当新的霸主出现,并开始挑战旧霸主地位的时候,其所需要做的事情,并不是在军事上将对方彻底打垮,而是要将其构建的国际秩序和格局打碎,再按照自己的利益和需要,构建一个全新的秩序和格局。

美国人在中东支持阿拉伯世界的民族主义运动,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冲垮英法在阿拉伯世界制订的秩序和格局,然后再根据自己的利益需求,来构筑全新的秩序、规则,这是美国制订中东政策根本出发点。而要做到这一点,美国人自然少不了来自阿拉伯世界的支持。

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人在战后的中东,其实是在扮演一个类似于解放者的角色。

不过,“扮演”的总归是假的,在骨子里,美国的政治家们,首先要考虑的,始终都是美国国内的民意,是美国公民手中的选票,是那些能够决定他们政治前途的富豪们怎么想,因此,当犹太人联合会通过游说机构,将犹太人建国理念推送到国会和白宫的时候,支持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地区建国,又成了美国对外的一项基本立场。

在中东地区,阿拉伯世界与犹太人族群是难以相容的,对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这件事,反对意愿最强烈的不是英国,而是整个阿拉伯世界,而对于巴勒斯坦来说,那些遍布在他们领土上的犹太人定居点,就是阻挠巴勒斯坦民族独立的最大障碍。美国人一边支持阿拉伯世界的民族主义运动,一边却又支持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地区建国,正如维克托所说的,美国人在政策上走出了一条自相矛盾的路。

当然,如今这种矛盾还没有凸显出来,主要是阿拉伯世界的民族主义情绪,虽然已经出现并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其影响力还不够大,由哈桑·班纳所创建的穆斯林兄弟会,也才活动了十几年时间,其活动范围仅限于埃及境内,且其主张和行事风格,也还不像后世那般的激进,至于那种更加极端的组织,还没有在阿拉伯世界中出现呢。

最重要的是,虽然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地区建国这件事,目前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但事情总归还没有办成,阿拉伯世界中虽然反对的声浪不小,可也没有发展到互不相容的程度,所以,华盛顿可能还没有感觉到其中东政策中存在的问题,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只要犹太人在巴勒斯坦顺利建国,这种犹太人与阿拉伯人之间的矛盾,将立刻爆发出来,从而对美国的中东政策,产生深远的影响。

在维克托前世的时候,中东格局的真正转变,应该是发生在第二次中东战争时期,也就是所谓“苏伊士运河危机”事件之后,当时的英法联合以色列大规模入侵埃及,在整个中东地区引发了强烈的震动。

随后,赫鲁晓夫执政的苏联政府,先给以色列发去了照会,威胁本·古里安,宣称如果以色列不结束战争,其是否能够作为一个国家而继续存在,将成为一个不确定的问题,这导致以色列迅速接受了联合国有关不附带任何条件的停火协议。

之后,莫斯科又向英法两国发出照会,直接威胁将对英国和法国实施核打击,迫使时任的英国首相艾登与法国总理摩勒,紧急向华盛顿求援,希望能够得到来自美国的核庇护。

但在此次事件中,美国人对英法的行为也存有不满,华盛顿虽然口头上对英国做出了承诺,但却大肆抛售英镑,导致英镑汇率动荡,大幅贬值,在英国人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援的时候,又否决了其所提出的援助请求。最终,迫使英法两国退出了埃及,结束了战争。

这一事件,彻底终结了战后英法两国艰难维系着的中东格局,虽然美国人巩固了其在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等国的影响力,但却也在阿拉伯世界的年青一代中,招致了大范围的敌视情绪,此后若干年,中东各国相继爆发革命亦或是政变,利比亚、伊拉克、伊朗等等,一系列连锁反应,造成了中东普遍性的反美倾向,而苏联则趁此之际大举介入中东事务,心满意足在这片充满“黑金”的土地上,踩上了一只脚。

其实,站在维克托这个重生者的角度上看,对他重生前的那个时代来说,二战结束后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的确都对未来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就拿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矛盾来说,其对中东格局的影响,几乎横跨了半个多世纪,直到维克托重生前的那段岁月里,巴勒斯坦地区的硝烟都一直在蒸腾;还有英法两国,正因为第二次中东战争中,其遭受了来自苏联赤裸裸的核威胁,却又得不到来自美国的坚定庇护,所以,两国才奋起研发自己的核武器,尤其是法国,其一直主导的欧洲自决、自主倡议,其实也是从这个时期烙印进骨子里的;最后就是中东地区的混乱以及阿拉伯世界对美国的普遍仇恨,也是从这个时期开始酝酿的。

将自己对美国中东政策的看法简单讲述了一遍,维克托说道:“我的看法是,阿拉伯地区正在兴起的民族主义运动,从短期来看,或许的确会得到美国人的迎合,因为这符合美国人的利益考量。但从长远来看,美国人需要建立起来的,是他们在中东地区的霸权,考虑到华盛顿与犹太人联合会以及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密切联系,阿拉伯地区的民族主义,终将触动美国人在中东的利益。”

“所以,”语气顿了顿,维克托最后总结道,“美国人支持的阿拉伯民族解放运动,是可以受到他们控制的那种民族解放运动,但阿拉伯人的诉求却是真正的民族独立与民族自决,其双方的利益存在着根本的对立关系,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的。”

“我赞同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的看法,”此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葛罗米柯同志,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美国人在其制订的中东政策上,确实出现了一个自相矛盾的基点,我相信,基于犹太人在美国国内所占据的政治地位,包括杜鲁门在内,任何一任美国总统,都不能忽视与犹太人之间的关系。而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这件事,必然会触及整个阿拉伯世界的神经,仅从这一点上说,华盛顿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关系,就不可能毫无隔阂。”

语气加重,葛罗米柯同志最后说道:“这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斯大林同志认可的点了点头。

“我的意见是,为了进一步催化美国人与阿拉伯人之间的矛盾,我们的对外情报机构,应该加强在阿拉伯国家中的意识形态输出,”维克托接过话题,继续说道,“我们希望看到的局面,是阿拉伯世界的民族主义运动,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结合起来,我们不仅应该支持阿拉伯人的反帝、反殖民斗争,还应该支持他们的反封建、反剥削斗争。只要我们能够将工作做到位,那么美国人对阿拉伯世界民族主义的看法,将会进一步发生变化,从而,也会在更大程度上,引发其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矛盾。”

“再有,”维克托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应该从整个地中海的角度来考虑,或许,可以推动成立一个地中海国家联盟,从而将欧洲与北非联系起来,考虑到我们在欧洲所占据的有利地位,这个联盟的成立,应该可以为我们在中东、北非地区施加影响力,创造更有利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