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周水子机场。

天气闷热的如同是烧开的热锅一般,尽管天空被厚重的阴云笼罩着,一点阳光都不透,但高温却是半点消退的意思都没有,站在机场夯实的飞机跑道上,人们只感觉脚底下都在蒸腾着热气,似乎将鞋底都蒸熟了。

此时已经将近下午六点钟了,机场的跑道上人头攒动,十几个穿着和服、浓妆艳抹的日本女人,手里摇晃着小日本的旭日旗,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人的到来。

除了这些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之外,跑道旁边还聚集了一些穿着普通装束的男女,他们手里要嘛拿着花束,要嘛拿着旭日旗,尽管一个个都被高温灼烤的有气无力,可依旧还是满脸汗水的站在那儿坚持,而条红底黑字的条幅,则很好的阐述了这些人的目的,他们是在等着迎接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大将的到来。

人群中混迹着一些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他们的胸前佩戴着满铁株式会社的胸标,其领头的,是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和服,眯缝着一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眺望着北边的天际处。

中年人名叫山崎元干,是满铁株式会社现任的总裁,他之所以出现在周水子机场,就是为了前来迎接山田乙三的,而与他同行的人中,除了副总裁三浦之外,还有满铁现任的执行董事。

说起来比较有趣的是,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前,在中国东北地区,所谓的关东军是没有什么地位的,至少在满铁的眼里,关东军的将领们只能算是小角色,每次满铁举办宴会的时候,关东军的代表只能敬陪末座,在那个时候,类似山崎元干这样的人,是不会将山田乙三放在眼里的。

不过,现在情况已经截然不同了,且不说别的,单单说目前的时局,如果没有关东军作为依仗,满铁都不一定能够继续运营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就当前而言,苏联在对日态度上模糊不清,有消息说,莫斯科随时可能会对日宣战,在过去将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苏联人持续不断的向苏满那边地区增兵,运输武器装备,而根据满铁调查部获得情报显示,苏军不前仅仅在远东地区,就布置了第九、第十以及第十二这么三个航空兵集团军,在空军力量上,已经对日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按照调查部的分析,一旦苏军正式展开对日作战,那么关东军在满洲的制空权,有可能会在三到七个小时内全部丧失。

好吧,这只是考虑了空军的情况,至于陆军,尤其是装甲部队、炮兵部队的力量对比,调查部认为,关东军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现在,满铁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苏联不要与日本开战这一点上,除此之外,他们不认为关东军有能力守护住满洲的地位。

这次,山崎元干让副总裁三浦出面,邀请山田乙三前来大连观看歌舞伎表演,同时,也是想要从他的口中了解一些最新的情况,主要是近期苏日之间有没有直接开战的可能性,从而以此来决定满铁下一步的工作计划。

就在一干人的翘首期盼中,北方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黑点,这个黑点径直朝着机场的方向滑行而来,不过半分钟的工夫,便已经到了机场的上空,那正是一架100式。

看着这架飞机在跑道上缓缓降落,并最终稳稳的停下来,山崎元干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朝后的随行人员看了一眼,当先迈步朝前迎了过去。

就在山田乙三抵达大连,应满铁的邀请前去观看歌舞伎表演的时候,数百公里外的哈巴罗夫斯克,远东苏军总司令部,华西列夫斯基正在给远在莫斯科的斯大林同志打电话。

紧闭的双开扇窗户外面,大雨瓢泼,黄豆粒大小的雨点密集的泼洒在窗户上,将窗玻璃冲刷的如同水帘洞入口一般,那“噼噼啪啪”的声音,松一阵紧一阵,竟然会给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站在办公桌的旁边,华西列夫斯基将电话放在耳边,沉默了很久之后,才小声道:“好的,我知道了。”

话说完,他将电话挂上,扭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人中,坐在左侧,戴着军帽的,是梅列茨科夫,而坐在右侧,手里拿着军帽的,则是远东苏军的军事委员会委员约瑟夫·瓦西里耶维奇·希金上将,这位年轻的将军比维克托也大不了几岁,同样的,他也是斯大林同志非常信任的年轻人,目前除了担任着远东苏军的军事委员会委员之外,还是苏军总政治部副主任。考虑到谢尔巴科夫去世之后,总政治部主任的职务还空缺着,此人其实就是总政治部的主要负责人了。

“怎么样?”看到他挂上电话,性情有些急躁的梅列茨科夫率先问题。

华西列夫斯基摇摇头,没有直接说话,他在办公桌前缓缓地坐下,将桌上折叠起来的那份地图不紧不慢的展开,低头仔细查看起来。

梅列茨科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他看了看希金,示意这位军事委员同志开口。

“斯大林同志是什么意见?”希金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问道。

“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说,斯大林同志还在看电影,”华西列夫斯基看着桌上的地图,语气平静的说道,“他去询问了一次,斯大林同志的意见是,是否推迟进攻时间,以及何时发起进攻,都由我们自己来做决定,他不会干预。”

希金抿了抿嘴唇,他明白斯大林同志的意思了。

按照联盟与英美之间达成的协议,今天是苏军正式向日军发动进攻的最后期限,同时,这个进攻的日期也是由国防人民委员部和总参谋部统一意见后决定的。在此之前,斯大林同志曾经三次发起过质询,询问这个总攻的日期是否能够敲定,他的意思是,如果不能确定的话,就将发动进攻的日期提前几天,以免出现什么意外。在这一点上,总参谋部的意见始终都是一贯的,那就是将进攻的日期定在今天,并且反复保证,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结果,今天这一场暴雨成为了一个意外因素,在这种暴雨的天气里,空军是没办法出动的,而在这个时候发动总攻,就意味着苏军将失去来自空中的火力支援。

但是,从华西列夫斯基给斯大林同志打电话的情况来看,他们要想推迟进攻的时间,估计会引来很大的麻烦——战争永远都不仅仅是军人的事,更多时候,它是属于政治的范畴。

“现在距离总攻发起的时间,还有......”希金抬起胳膊,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皱眉说道,“不到六个小时,如果在此之前雨停了,或许我们就可以不用考虑推迟的问题了。”

“我的意见是,”梅列茨科夫插口说道,“即便这场雨停了,我们的进攻也将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至少,装甲部队的推进会受到迟滞。如果我们想要避开所有的不利条件,那进攻发起的时间至少要延迟三到五天,我们都非常清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既然已经有了不利因素的存在,我们不如......”

他的话还没说完,华西列夫斯基已经抬手打断了他,说道:“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并不是何时发起进攻的问题,而是要仔细考虑计划的完整性,尤其是在不利天气条件下,我们之前布置的进攻计划,是不是出现什么变数。”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顿了顿,最后强调说道:“是的,我们必须认清一点,那就是战役发起的时间决不能向后推迟了,这不仅仅是莫斯科的态度,也应该是我们的态度。”

希金与梅列茨科夫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却都没有再说什么。

在过去几年的战争中,斯大林同志对总参谋部的意见已经非常大了,看看瓦图京同志,他在乌克兰受了伤,随后被送到莫斯科养病,但等到他伤势复原之后,再准备回到作战一线去的时候,却被国防人民委员部否决了,委员部的委员同志们认为,瓦图京同志是苏联红军系统的财富,他的身体健康对红军、对联盟来说都非常重要,因此,在医生们认定他的身体已经彻底康复之前,他绝不能再回到一线去冒险了。

就这样,瓦图京失去了重回一线指挥岗位的机会,被送到索契疗养去了,估计在战争完全结束之前,他的疗养是不会结束了,而这对于一名渴望功勋和荣誉的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估计任何一个人都能想明白。

总的来说吧,现在已经不是德军投降之前的日子了,随着战争走向彻底的终结,华西列夫斯基很清楚自己应该选择如何站位,在这个时候,再选择触怒斯大林同志,绝对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