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金鸡山的大当家。

此人身材魁梧,浑身煞气,从身形上看绝对是一把武斗的好手,不然也不可能聚集一帮数百人的山贼为他卖命。

不过此时的赵虎却是看向红霞山为首的那个身形醉醺醺的柳青面色难堪。

“柳当家,我们金鸡山素来与你红霞山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我金鸡山挑事?”

“挑事?”

“你这病虎前些日子挑破了凤鸣山的寨子,你难道不知道那寨子是我们红霞山罩着的么?”

柳青并不发话,依旧微眯着眼,摇摇晃晃的依在一旁的山石岩壁上,倒是一旁的张三不屑的哼了一声。

被人当众称作病虎,赵虎也不发怒,反而是疑惑回道。

“凤鸣山?凤鸣山何时与你红霞山有渊源了?”

“我们当家的说了是那就是,你这病虎难不成有意见不成?”

对于张三的咄咄相逼,赵虎也不羞恼,身后的一众山贼也是没有任何反应。

“柳当家,既然你们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来此,赵某自然没有让你们空手而归的道理,划下道来吧。”

闻言,场中的诸人目光瞬间聚集在了那个醉醺醺的女人身上。

如果可以不动武力解决,不管是红霞山还是金鸡山的人都不想大动干戈,刀剑无眼,谁都不想伤了自身。

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随后放在耳边听了听声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柳青顿时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头,接着看向前方那一伙竖着火把的金鸡山众人。

然后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千两。”

“什么?两千两?”

“你怎么不去城里抢啊?”

一听这话,金鸡山的人群之中顿时有着不满意的声音响起。

“闭嘴!”

回头狠狠地呵斥了一句,赵虎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回道。

“既然柳当家都开口了,那这个面子赵某还是要给的,不过如今寨子里没有这么多现银,待明日,赵某必定会亲自送到红霞山去。”

柳青也不怕他食言,挥了挥手红霞山众人调转身形离开。

一旁坐等好戏登场的沐长卿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就完了?

打了半天嘴炮,结果就这?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不费一兵一卒就这样让人家心甘情愿的掏出了两千两银子?

那可是两千两银子,对于沐长卿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如今这个世道,对于一个数百人的山贼团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了,甚至可能需要他们洗劫好几个村子才能有的收获。

沐长卿突然对这个女人起了浓厚的好奇心。

红霞山的众人走到山腰处,柳青看了看眼前葱郁的山林,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声响,随即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十个大汉。

根本不需要言明,那群大汉已经提着手中的火把和刀剑棍棒嗷嗷叫的冲进了林子里。

这是顺手准备洗劫一波金鸡山的野味啊。

沐长卿看的是一阵嘴角抽抽。

这群人真是太特么会过日子了!

月凉如水,平滑的青石之上,柳青躺在上面,眼神飘忽的看着头顶的皓月,随即又举起腰间的酒葫芦准备饮上一口,不过下一秒也是想起来酒已经喝光,瞬间有些百无聊奈起来。

沐长卿也没有再藏匿身形,一个起跃落在了她的身旁。

沐长卿出现的瞬间,那青石上的女人已经摸到了腰间的长鞭,身形爆起,一双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哪里还有往常那醉醺醺的模样。

不过当看清来人,那女人又是恢复了慵懒的姿态,斜卧在青石壁上,拿眼细细的看着他。

“是你?”

“大晚上的,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放心,刻意过来看看。”

沐长卿随口回道。

“不放心?”

上下审视了一圈沐长卿,似乎柳青的谈话兴致不高,甚至也不想知道他的来历,他的目的。

“你负责教你的书即可,每月不会少你的银钱便是。”

见这女人闭口不言,沐长卿也没有自讨没趣,站在一旁眼神好奇的看着她。

对于沐长卿的打量,柳青也不在意,微眯着眼神躺在青石上,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好似熟睡了过去一样。

奇怪。

这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绕是沐长卿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是像这样的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

她美丽性感但又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好似这世间所有的事物都提不起她的兴致,还不如她腰间的那个酒葫芦来的实在。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救济了难民,还建立了寨子,给了他们生存的机会,顺便负责幼童的教育问题。

再结合之前金鸡山众人的反应,不由让沐长卿心生无限的好奇。

这迷雾重重的女人实在是有趣至极。

两人都不说话,一人躺着,一人站在,月华如水,画面属实有些怪异。

不过这份怪异也没持续多久,进入林子里打猎的红霞山汉子相继走了出来。

人手提着一个傻狍子,野兔,野猪满载而归。

“大当家,这金鸡山里面的美味实在是太多了,三儿建议,以后咱们多来几趟。”

一手提着一只傻狍子,大光头张三兴致冲冲的说道。

随即跨出林子也是看到了负手站在林外的沐长卿。

三两步走到沐长卿的身边,张三惊讶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过来看看。”

“是么?”

嘀咕了一句,张三也没有多想。

那青石上的女人听见耳边恢复了吵杂,掏了掏耳朵睁开眼睛,随即跳下山石也不言语大步对着山下走去,一众汉子急忙跟上。

“三儿?你们平时就这样过日子的么?”

跟在人群之中的沐长卿伸手扯了一下一旁兴高采烈的大光头。

“不然呢?我们这群人就算是想要去城里讨个活计都困难无比,也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了。”

“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欸,这话不能这样说,有大当家在,还能饿着我们不成?”

大光头恬不知耻的笑着。

沐长卿听的一阵无语。

靠一个女人?真白瞎了你法外狂徒这个名字了。

回到红霞山,一群凯旋归来的汉子自然是收到了民众热情的招待,这群汉子大多数都在寨子里有家有室。

家里的主心骨外出谋生,一家老小自然是担心无比,如今平安归来又带回来份量不低的野味,自然是家家欢喜。

不过这种欢喜是畸形的,是短暂的,没有谁希望过这种不安定的日子,可是身在这个寨子里也只能这般度日。

柳青回了寨子便自顾回了自己的房间,房门一关,也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

倒是沐长卿的再次出现让不少的老人孩子兴奋无比。

之前沐长卿离开,这些人都以为他是不愿意留在这个寨子里的,不过如今见他再次出现,自然心中有了强烈的憧憬。

若是可以,谁不希望家里的幼儿可以习得一文半字,以后长大了不奢求考取功名,起码也能去城里讨个体面的活计。

这就是最简单的奢望了。

对于寨子里百姓的热情沐长卿也是有些招架不住。

人其实都是感性的动物,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圣人,人性的走向无外乎环境的造就以及教育的缺失罢了。

有句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山贼带出来的孩子,以后基本也都是山贼。

商贾培养出来的孩子,大部分也都是经商的好手。

同样,若是出生于书香门第,长大后必然在仕途更为顺畅。

所以这些人心里清楚的很,哪怕他们知道他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贼,但是如今相邻的城里百姓都知道红霞山上有一伙山贼。

这便够了,哪怕你再解释也解释不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就是如此。

如今他们已经改变不了这个局面,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以后还走这条老路,所以对于教育这块极为看中。

天地君亲师,夫子一职在这个时代无异是地位崇高的。

沐长卿在寨子里受到了隆重的接待便可见一斑。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可能不懂这些细腻,只知道在一旁傻呵呵的笑着。

但是那些妇孺可不一样,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恨不得将沐长卿拉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

可能明知道就算这个白面公子留在寨子里也教不了几天书便会被打下山,但是能让自己的孩子读几天书,认几天字也是好的。

整个寨子一共有二十个左右的幼童。

男童居多。

看着自己脚下摆的满满当当的晒干的腊肉,兔肉,白面,各种野味等等,以及那二十来个半大小子殷切的眼神,沐长卿一时心头悸动。

他的本意对于这什么劳什子账房先生也好还是教书先生也好是没有丝毫兴趣的。

来这个寨子也只是兴趣使然。

不过如今………

唉,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什么狠心肠的人吧。

叹了口气,沐长卿温和的对着一众妇孺说道。

“各位大娘,这些东西你们还是拿回去吧,小子留下来便是了,不过小子也没怎么教过书,顶多带这群小家伙读读书,认认字罢了。”

看着一众喜笑颜开,簇拥着去修建新书塾的汉子,沐长卿满是唏嘘。

堂堂一国县候竟然跑到一个山贼窝里当教书先生,此事若是传到长安怕是会惊掉一群人的下巴。

那文院千方百计的想要让沐长卿在其中任职,哪怕挂个名都行,就这样沐长卿都是好言推诿,如今却成了一个山贼寨子的书塾先生,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也正如沐长卿所言,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教书育人,顶多买点书来,带这群孩子认认字罢了,等机会成熟再找个称职的先生过来。

至于被打下山去………

沐长卿还没考虑过,他也很想见识一下那女人的武力如何。

最终沐长卿决定一周抽出两天的时间来留在寨子里,当然了,过夜就没有必要了。

家里有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留在这个山寨里过夜算什么事嘛。

万般推辞谢绝的那些妇孺的谢礼,沐长卿与张三道了一句便离开了寨子往扬州城走去。

夜晚的扬州城繁华无比。

路上游人如织,香车宝马不绝。

途径一座青楼的时候,沐长卿的脚步不由一顿。

楼内正传来悠扬的琴声,伴随着唱功不俗的唱曲声。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这不是自己在燕报刊登的诗词么?

没想到扬州城的歌姬竟然也已经将它谱成了曲?

听起来竟也是莫名的悦耳。

抬头看去,红粉绿娟围绕,笑语盈盈充斥,青楼门额上挂着一个烫金牌匾。

“桃花源。”

好家伙,好一个桃花源。

陶公听了震怒。

不过细想之余,男人来到这等场所可不就是为了寻找桃花源的么?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咳咳!

细思了一下,沐长卿迈步走进桃花源中。

门口那揽客的老鸨早就瞥见了沐长卿,毕竟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可是青楼最喜的客人了。

见沐长卿走近,那老鸨急忙迎了上来。

“公子好生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到桃花源?”

聘笑之余,拿着那对硕大的山峰挤压着沐长卿的胳膊。

微微退开了一丝,沐长卿寻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那老鸨也不在意,随手唤来一旁候着的小厮。

点了几盘点心一壶清酒,沐长卿看向一楼圆台之上那唱曲的歌姬笑道。

“这女子唱的曲子可是出自长安县候之手?”

一甩香帕,那老鸨媚笑回道。

“你说沐公子啊?他可是我们桃花源里的熟客了,我们楼里的头牌花魁三娘,可就时常受到他的照顾呢。”

嗯?

沐长卿:…………

(袁老,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