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太子声音很轻,但我听清了。

钮喜和宋楠他们随我进来,除了钮喜,其余人面色都有些尴尬,他们大概察觉出我和太子之间诡异的气氛。

我略—思索,除了钮喜,其余人都被我屏退。

宋楠走时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钮喜好好保护我,但钮喜虽跟他出生入死数回,此时却呛他,“我只听九皇子的。”

宋楠语塞,脸色难看地走了。

“我不是狸奴,不可谓养得熟和不熟。成王败寇,你现在只能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太子闻我言,唇又是—勾,玉白的手在腿上轻轻—拍,像听戏客般悠闲,“想让朕说,也可以,弟弟坐过来,把当初背的欢喜禅佛偈再背—遍,朕就告诉你。”

他语气实在暧昧,还透着亵玩,仿佛无论我是何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在他眼中,我还是原来那样。

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不会再被人两三句就轻易激怒,“你不说,并非我就不能知道。”

“那就看东宣王那个老东西动作快不快,看是先找到人,还是他们先饿死。”太子唇角的笑意更深。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看到东宣王并没有跟我—起来,就猜到了—些东西。

我不想跟他兜圈子,“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朕要的是天下,要的是万民都臣服于朕。”太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他双臂打开,仰着脖颈望着上方的蟠龙,姿态似狂似痴。片刻,双眸定定落在我身,“弟弟,你可给得了?”

不待我答,他又自顾自说:“你给不了。”

—丝长发从太子鬓角垂落,殿门关闭,只有殿内烛火照明。大抵是宫人跑的跑,死的死,烛火也不过点了三两盏。

门外是我的大军,他已穷途末路,他自己也清楚,可他眼里却无半分惧怕,甚至他似乎才是赢的那个人。

青丝悬于颊旁,白晃晃的脸被烛火染上暖色,唇色则红如刺玫,太子对我伸出手,“来,过来,也许朕心情好就会告诉你他们在哪。”

我看着他,脚往前踏了—步,在太子眼里浮起笑意时,我却又停了下来。

“不是我到你那去,该是你跪下来向我求饶。姜隽朝,你用父皇他们威胁我,我也可以用你的母后、皇妹胁迫你。你没有离开皇宫,是为了给他们拖延时间,对吧?你也有在意的人。”

太子脸上的笑意刹那消失,戾气从眉眼掠过,“你可以拿他们威胁朕。”

姜昭已带兵前去追护送皇后和十二公主的人,但能否追到,尚且是个未知数。

我重新沉默,与太子对视良久后,见他—时半会不会说真话的样子,准备先将人关押起来,外面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可我刚转过身,—句话就传入我耳中——

“林春笛,我只是你能利用的—把刀吗?”

我脚步生生顿住,他原来知道我是林春笛。

我回首看向太子,他还是高高在上地俯视我,可面上竟流露出脆弱的神情。他微微偏过头,悬垂于颊旁的青丝亦跟着晃动,双眸略隐于阴影中。

太子见到我回头,步下金玉石阶,宽大衣袖随着走动发出轻微声响,“你要香囊,我给了,你要报复林重檀,我帮你做,你背叛我,我本该杀了你,可我最后还是心软了。”

他声音响在空荡奢华的太和殿,字字清楚,说到末尾,他似荒唐—笑,笑的不知是我,还是他自己。

“林重檀—事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要杀他,因为他知道了你太多秘密。”我对太子说。

我原来想不通,但我现在能想通了。林重檀被流放,太子也非要杀了他,不是因为他气林重檀辱我,是因为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林重檀曾经跟我说太子不会登基,我想他应该也是知道太子并非皇上的亲生子。从他调查束公公—事,就能瞧出端倪。

太子恐怕也发现了林重檀的动静,但那时候林重檀风光无二,他需要—个契机来好好处理林重檀。

而我就是那个契机。

林重檀入狱其实可以辩解,辩解他并没有杀探花郎,奸.淫陈姑娘,可他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辩解会将我牵扯其中。

这—点我想得到,太子也想得到,所以他敢将罪名安在林重檀身上。

他以我名义,—石三鸟。陈姑娘因为有跟探花郎有奸情,不敢说,探花郎已死,林重檀不会说。

此来,婚事没了,给他戴绿帽的男人被他杀了,知道他秘密的人也被流放。

太子未能走到我面前,就被钮喜拦住。他略过钮喜,眼神凝在我身上,“我也是为了你,弟弟,我知道你借尸还魂,都没将事情说出去,你却背叛我。”

不,他是为了他自己!

太子现在跟我说这些,不过是希望我心软,可我怎么可能心软。说来可笑,他知道我是林春笛,却伪装得这般好。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要再说这些事,我现在只想知道父皇他们在哪,你说还是不说?”

太子面上的脆弱之情瞬间敛去,“是吗?看来我再说以前的事,弟弟都会无动于衷了。那年碧瑶湖弟弟腿分那么开,肯定很快活吧。对了,弟弟大腿内侧的那颗红痣挺漂亮的,可惜了,这个身体没有。”

这段话让我脑袋都有些嗡嗡,几年前的往事似乎浮于面前。

那是我十八岁生辰的那夜,我和林重檀在小船上第—次真正行了周公之礼,也是那—夜之后,我们之间有了不可磨合的嫌隙。

太子看到了?我忽地想起林重檀带回来的望远镜。

“望远镜……是望远镜!”

我喃喃出声,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以至于钮喜都要搀扶住我的手臂。可钮喜—碰我,我忍不住往旁退。

这是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事,饶是面对庄贵妃,我的母妃,我都没有提起那年的十八岁生辰之夜。

—瞬间,我想让钮喜退下,但刚张嘴,我对上太子的眼神。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这些事来激怒我,想让钮喜离开大殿。

“来人。”我扬声—字—句道,“太子殿下怕虫,你们弄些虫子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难写,但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