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某日。

元旦的欢乐氛围还未完全消失,但山城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卫戍司令部频繁调动兵力在城内巡逻,大街上随处可见警戒的宪兵和特务,民众惶惶不安。

下午时分,左重跟随戴春峰来到黄山官邸,参加一场紧急召开的军事会议,此时距离老蒲案已过了数日。

这几天,左重可是跟李齐五好好“亲热”了一番,得了不少买命钱,西北又能多买些药品、电台、武器了,李齐五也算做了件好事。

笑眯眯地走进会议室,左重惊讶的发现,与会者要么是各战区的司令长官,要么是中枢部门的负责人,会议级别非常高。

真是奇哉怪也,一般来说,人多的会议不重要,重要的会议人不多,今天这是怎么了,左重有些好奇。

又过了几分钟,某人在侍卫的保护下进入会场,所有人起身迎接,同时会场大门缓缓关上,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在门口警戒。

种种情况引来了众人的诸多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日本人要打到山城了?

“老师,这次会议的议题是什么?”左重好奇地问了戴春峰一句。

老神自在的戴春峰摆摆手没说话,显然知道些什么,左重暗暗撇嘴,抬起头看向某人。

这时会议开场流程走完,与会者纷纷落座,某人也在主座上坐下,环顾会场一周后他用浓重的浙省口音说道。

“诸位,距开战已逾三年,三年来无数将士马革裹尸,换来了当前的大好局面,偏偏有些人置国家前途于不顾,肆意挑起中央和地方的冲突,其心可诛!”

某人的音调猛地变高,活像去了势的太监,尖锐的训斥声吓得众长官一哆嗦,赶紧正襟危坐等待训示。

看到现场一片安静,某人对于自己的“威信”感到满意,而后看了一眼情报部门所在的区域。

朱骝先、徐恩增、戴春峰立刻挺了挺胸膛,左重也露出严肃的表情,并回以崇敬的目光,送上一记无形马P。

见小老乡如此识趣,某人微微点头,再次激动开口:“我想,你们晓得我说的是谁,不错,就是那帮无法无天的逆匪!”

愤怒的口水在阳光下画出一道彩虹,前排的司令长官们充分发扬唾面自干精神,腰杆笔直一动不动。

左重庆幸自己只是个小角色,他强忍不适继续听着某人呓语,同时暗恼自己怎么把那件事给忘了!一件令人无比愤怒又无比惋惜的悲剧即将发生。

而他忘记此事,只因来到这个时代太久,很多记忆越来越模糊,垃圾系统给的手机又不能上网。

况且就算记得,无凭无据他要如何预警,地下党收到情报定然会从其它渠道核实,到时他怎么回答?

难道说我是从后世来的吗,那样西北肯定会以为“秋蝉”疯了或者是敌人在投放假情报。

再说西北对果党其实早有提防,即将发生之事太过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此事暂且略过。

所以,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将这次会议的内容记下,会后全部发给西北,左重默默掏出手机摁动录音键,录下了某人的“玉音”。

台上,某人依旧吐沫横飞:“出于团结,我给了对方最后一次机会,去年10月,何总长和白副总长向西北发去了晧电①,敦促逆匪停止摩擦,给出了最后通牒。

为了抗战大局,政府希望长江流域的地下党军队在一个月内全部开赴黄河以北,与华北的地下党军队合并缩编为10万人,负责抵御华北地区的日军。

可中央的退让与容忍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一次次的推搪,换来了一次次的抗命,对方虽然答应了北移,但一直用各种借口敷衍,直至本月才肯转移。

匪患猖獗至此,已到了不得不处理的地步,我决议在西北所属部队转移时发动毁灭性打击,以正国府权威,重塑政府威严,诸位以为如何呀?”

这是道送命题,答案只有一个,在场的人没有犹豫,包括左重在内全部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喊起了口号。

“我等听从领袖(校长)(韦员长)命令!”

左重仗着年轻身体好,喊得尤为大声,震得旁边的徐恩增耳朵生疼,老徐气得半死又不敢骂人,只得腹诽了一句马P精。

演讲台的一侧,一名女性速记员坐在角落里,手上的钢笔在稿纸上不断舞动,将会议内容一一记下。

某人志得意满地压压手,下达了具体的作战命令,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再一次干起了仇者快亲者痛的勾当。

“围剿计划于4日后发动,第三战区负责实施,地点在皖省南部地区,各部要予以完全的配合。

军统,中统全力搜集地下党长江沿岸部队的动向,每一个小时更正一次信息,骝先,春峰,有没有问题?”

戴春峰和朱骝先暗暗叫苦,在地下党控制区打探消息难度很大,去十个人,能回来一个都算是胜利了。

而且每一个小时更正一次信息,这必然要投入大量人员,行动时间又这么仓促,损失肯定不小。

但这么多人看着,两人只好硬着头皮保证,军统和中统会派出最精锐的特工执行此次任务,没有正面回答某人的问题。

“我要的是肯定的回答,你们能不能完成我地任务?”

某人不乐意了,阴着脸质问两位心腹手下,语气不太友好。

“是,保证完成任务。”

戴春峰和朱骝先见无法蒙混过关,于是一挺胸膛大声回道,不就是保证么,真要失败了再跟领袖求饶就是了,这活他们熟啊。

主管军统、中统业务工作的左重、徐恩增则缩着脑袋躲在自家局长身后,两个死对头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另一边。

“那就这样,我要敬告诸位,此作战方案为最高机密,若有泄露,定然严惩不贷。”

某人说完丢下一群心思各异的将军和部长们,大步离开了会场,微操专家准备亲自指挥作战,前线的果军弟兄们自求多福吧。

“唉,多事之秋啊。”

一个老资格中将低声念叨,他无法理解某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对付地下党,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其余人听到这句话加快了步子往外跑,对方是领袖的好友,又是隔命元勋,说这话不怕犯忌讳,他们可不行。

女性速记员瞥了瞥台下,拿起速记本和坤包走出大门,到官邸的档案室做了交接。

涉密文件的交接有着一系列严格的手续,登记、检查、画押、签收、入档,一步都不能少,出了问题那是要掉脑袋的,谁也不敢大意。

一切手续办完,女速记员接受了女性警卫的搜身,确定没有带出任何机密文件后,她这才被放出官邸。

在官邸大门处,一辆黑色轿车与其擦身而过,看着对方的身影,左重笑笑拉上了车窗的窗帘。

坐在左重旁边的戴春峰转过头,一脸严肃道:“慎终,回去后你通知皖省方面,启用所有在地下党地盘的眼线,密切关注那些人的动向。”

“好的,老师,皖省高层有不少鸡鹅巷时期的老弟兄,专业能力过硬,一定能完成任务。”左重信心满满道。

老戴不置可否,红脑壳真要这么好对付,当年在西南时就被消灭了,慎终还是太年轻啊,校长也操之过急了。

按照他的想法,针对地下党要徐徐图之,利用金钱、美┴色、高官厚禄去策反其中的不坚定分子,再用军统的能量帮助这些人往上爬,而不是急于启用。

比如说老蒲,作为山城市韦副书计要是再升一级,那就是手握重权的一方诸侯了,奈何对方身患绝症,利用价值大打折扣。

戴春峰越想越懊恼,也更加坚定了“鸠占鹊巢”的决心,等到地下党内部都是他的人,哼哼,老戴冷笑了两声。

左重看着便宜老师一会皱眉,一会冷笑,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官邸受了刺激,精神有点不正常了,赶紧把P股往旁边挪了挪。

就在他们两人上演师慈徒孝之时,从官邸离开的女性速记员挎着坤包在菜市逛了一圈,拎着几捆用麻绳捆好的青菜走进了一片破旧的居民区。

作为果党最高级别会议的速记员,衣着精致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种污水横流、遍地乞丐的地方。

可女速记员偏偏轻车熟路地绕过一堆堆垃圾来到了一座小院门外,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正屋隐隐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或许是听到大门的响动,屋内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安娜,你回来了?”

说话者从正屋走出,样貌颇为英俊,打扮也很得体,只是面色苍白还不断咳嗽,身上带着股淡淡的中药味。

“恩,老潘,今天青菜又涨价了。”

女人将门关上,嘴里抱怨了一句,下巴轻点了两下,示意身后干净。

几分钟后,阴暗潮湿的房间中,随着一阵窃窃私语,男人捏紧了拳头,边咳边愤怒说到。

“某人到底要干什么,日本人还在侵略我们的国土,他却想着对付我们!安娜,我们必须马上向上级汇报。”

女人为床上的孩子掖了掖被角,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她也轻轻咳嗽了几声,面带忧色地说了件事。

“老潘,前几天山城市韦突然撤离,我们也断了线,自从老焦运送文件被中统逮捕(1084节),我们就只剩下这一条联络渠道,如今要怎么预警?”

女人和男人正是潜伏在果党高层的乔安娜、潘明之夫妇,现在情报有了,如何汇报却成了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题。

思考了一会,潘明之冷静分析:“我们必须赶在敌人动手前将消息送出去,一般的途径根本来不及。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西北办事处,办事处有电台直通老家,四天时间,足够了。

安娜,你在家中等我,我天黑后出去一趟,顺利的话天亮前就能回来,如果我没有回来,你立刻带孩子撤退。”

乔安娜沉默了,办事处周围到处都是特务,送信等于自投罗网,但这份情报关系到数万同志的生命。

最终,她抬起头笑着对潘明之点点头,他们不仅是携手与共的夫妻,更是拥有相同信仰的隔命伴侣。

若是潘明之不幸牺牲,她会继续对方未完成的任务,有时候死亡并不是结束,是一段新的开始。

夕阳下,乔安娜抱着孩子靠在潘明之的肩头,一家三口站在低矮的屋檐下,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温馨。

军统副局长办公室。

左重飞快按下发送键,将皖省围剿计划直接发给了西北,这违反了联络流程,但事出紧急,也就顾不得太多了。

在山城其它地方,同样有几份情报通过各种途径发往西北,其中一份情报的送出时间甚至在某人结束会议之前。

送信的地下工作者中,有的是地位尊崇的权┴贵后代,有的是前途光明的军官、官员,他们的身份不同,却在同一面旗帜下并肩战斗。

功名利禄固然吸引人,可有些东西永远无法用功名利禄买到,例如那颗拯救国家、民族于危亡的爱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