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绝圣弃智大自在

一瞬间，李合一浑身僵硬。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日里忙着打猎的巨人，会在意他这只小小的蝼蚁。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洞中修行的他，竟被巨人察觉行踪。

巨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合一能切身感受到。

这是一种多么纯粹而又无邪的天真目光，既没有可怕的杀意，也没有任何憎恨。

有的，仅仅只是单纯的好奇，以及想要打发时间的无聊。

正是这种目光，却让李合一心中胆寒不已。

他记得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幼时，蹲在花坛旁，用手指压扁一只只蝼蚁时的那种无聊和好奇。

曾经的他，是巨人；如今的他，是蝼蚁。

已经无暇再去感慨什么天道轮回，善恶因果之类的玄乎玩意。

李合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来！

瞬间由静至动，疯狂的跑向身后的洞穴。

只要冲进洞穴，至少，这条命能保下来。

可惜，一道残影从天际落下。

山岳大小的手掌，砸落在洞穴前方。

巨力将地面击出一道巨大凹陷，山壁一样的巨掌，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巨风，将李合一与剑一起，吹飞在半空中，最后狼狈落地。

李合一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双脚止不住颤抖。

面对将手掌挡在洞口的巨人，他缓缓抬头，发现巨人正冲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似乎对巨人而言，用掌风下去将李合一掀飞，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如此可怕的敌人，且不说李合一体内的灵气基本属于空仓状态。

就算李合一体内的灵气处在全满状态，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真正伤到面前这名擎天巨人。

巨人笑嘻嘻的看着地上的李合一，左手继续挡住洞口，右手高高举在半空。

李合一瞳孔剧烈收缩，这是要……

念头还未落下，巨人右手便已挥出大片残影。

可怕的狂风，席卷而来。

即使李合一已经及时将身体趴在地上，狠狠抓住地上露出的一块岩石。

可惜，在狂风之下，连地上这块半露的岩石，也被掌风吹飞起来。

疾风继续冲向后方的树林，将树木往后刮成四十五度角，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连根拔起。

李合一还在天空被风吹得晕头转向的，就见巨人伸出双手，凌空一拍。

又是一道巨大的音爆，震得李合一脑中回荡着耳鸣声，双耳已然失去知觉。

眼前一黑，他已落在一处黏糊糊‘地面’，四周一片黑漆漆的。

天空中则裂开几条细长的缝隙，隐约有光线从缝隙中透入。

摇摇晃晃的起身，李合一痛苦用手捂住头，不停的甩着脑袋，试图让自己尽快清醒。

手中的剑，早已就不知道飞到哪里，算是彻底陷入绝境。

这时，李合一突然发现头顶的光线在不断便强。

以他的视角来看，黑夜一般的天空，正从中间向两侧裂开，就像是天被撕裂一般。

越来越多的光线照射进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巨人那颗超大酒糟鼻，以及对方大笑时裂开的牙齿。

李合一甚至能看见巨人牙缝中动物骨骸以及内脏残渣。

一股恶臭扑鼻，差点将李合一当场熏晕。

李合一屏住呼吸，四下环顾。

发现自己原来正站在巨人的双掌上，巨大的掌心，仿佛空中陆地。

巨人倾斜双掌，让李合一滚到了左掌上，并不断的用手指去碰李合一，让他站不起身。

对于巨人而言的轻轻触碰，对李合一而言，却像是一根猛冲而来的石柱，将他撞得满地乱滚。

如果让李合一形容此刻的遭遇，除地狱外，再无其他词语。

可惜，巨人的好奇心远未得到满足。

就像那些不断寻求更多的玩法，最终将玩具给破坏得支离破碎的熊孩子们一样。

巨人逐渐不再满足于滚动的游戏，他想尝试一些新玩法。

他伸出两根指头。

将试图跳下手掌，沿着手腕划向地面的李合一，轻轻掐住。

试探着捏了一下。

巨力从身体两侧往体内挤压，让李合一不由自主的发出惨叫。

刚发出惨叫，李合一心中就咯噔一下，赶紧用手捂住嘴。

可惜，已经太晚，抬头一看，巨人正笑得喜不自禁。

似乎这样凄惨的惨叫声，令他感到十分有趣。

巨人再次手中用力，李合一下意识用灵气保护自己。

可惜刚恢复的1%的灵气，连一秒都没抵挡住，瞬间被消耗一空。

巨力挤压下，李合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正在咔擦作响，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李合一再次发出更加凄惨的叫声。

巨人更加开心的笑起来，纯真的笑容背后，是令人胆寒的危机。

李合一奄奄一息的躺在巨人掌心，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在心中拼命哀求，不要再捏了。

可惜，巨人的笑声只持续一分钟不到。

便见巨人停下笑声，又一次伸出手指，想要再听一遍。

面对两根巨大手指，李合一知道，他若是再不做点什么。

这次挤压之后，恐怕就要命丧巨人之手。

脑海中飞速转动着各种念头，他试图给自己寻找一线生死。

可惜，无论如何开动大脑，都找到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无论是他体内空空如也的灵气，还是不知何时失踪的长剑，全都让他活下来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生死瞬间，不知为何，李合一又一次想起前世看过的小说，主角总能在危机时刻，凭借聪明才智化险为夷。

可是，当现实中的危机到来时，越是可怕的情景，反而脑子里越是一片会空白。

终于，李合一彻底放弃寻找求生的可能性。

他明白，自己并不是越危险就会越冷静机智类型。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在这慌乱的生死瞬间，他要又如何才能超越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极限，像真正天才一样去思考呢？

注视着头顶上方清澈蓝天，李合一心中渐渐恢复平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期待多年的小说奇遇，一直渴望的修仙福缘，真正的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以为自己会是小说主角；他以为只要有了奇遇，自己就能超越一切极限；他以为在奇遇的帮助下，一切都将会顺风顺水的达成。

可是，面对突然降临的，毫无道理而又无法战胜的巨人时。

李合一才真正的明白，即使有了奇遇。

他，李合一，也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而已。

他和绝大多数粗心的普通人一样，一开始没能注意到巨人醒来后的一些细小预兆。

洞外是阴天，远处的阳光却依然如常时，他依然没有察觉到那是巨人埋伏在洞口，等他出洞。

一年多来的安稳生活，已经彻底麻痹掉他的警惕心。

李合一下意识的以为，巨人不会去在意生活在他周围的小东西，也完全忘记了这位巨人邻居的存在。

甚至就连简单的逻辑推理，李合一也像个普通人一样，做得漏洞百出。

他没有推理出，既然巨人从不捕食小体积的动物，为什么巨人巢穴的方圆百里内，依然连一只小小的角兔未曾出现？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害怕巨人的无形威压吗？

直到被巨人当做玩具玩耍的那一刻，李合一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巨人巢穴的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小动物存在。

是的，巨人不吃小动物；可是，他玩小动物。

仿佛前世，那些一个个灾害和车祸而忽然消失的年轻生命们一样，直到危险到来的那一刻为止，人们都对危险的靠近毫无察觉。

小说，只是美好的幻想世界；现实，才是真正的残酷真相。

生活不是游戏，不会给你安排一个恰好只比强你一点的反派，让你不断合理的升级。

现实里没有新手村，没有PK保护机制。

它会在你露出破绽或者没有露出破绽的瞬间。

粗暴一拳，击碎你的一切妄想。

让你从幸福的天堂，瞬间堕入无路可走的地狱。

李合一也不知道，短短的一两秒间，他的思维竟能转动得如此的快，就像是此刻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次思考般。

在明白自己的无力，体会到自己的无药可救的平庸之后。

李合一忽然忍不住的，想放声大笑，想肆意嘲笑这个天真的自己。

如果将他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肯定会引起读者们的强烈愤怒。

因为，这会是一本故事才刚刚开始，主角就已死掉的荒诞现实主义的讽刺小说。

可惜，普通人就是普通人。

普普通通的人生中，没有救世主也没有英雄，没有灵机一动也没有灵光一闪。

只有默默的承受生活中的一切，直到再也不能承受而走向奔溃为止。

被巨人捏在半空中，身体两侧的巨力变得越来越强。

李合一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即将要被两座山给夹成肉饼的可怜虫。

李合一认命了，他对这个操蛋的现实选择认命。

是的，我踏马活该！

这一辈子和上辈子，我天天都在想着这一生应该这样，应该那样。

可现在，也就这怂样了！

一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都是我的活该！

一想到这里，李合一反而觉得自己忍不住的想哈哈大笑。

于是，他哈哈大笑起来。

手指间本该发出惨叫的小人，不但没有发出惨叫，反而在哈哈大笑。

巨人忽然觉得有种很想全力捏死这家伙的欲望，所以，他更使劲的捏了一下。

挤压的力量刹那提高到难以承受的水平。

不知为何，李合一身周的灵气，正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飞速涌向李合一。

这一瞬，李合一体内变成一个无底洞，疯狂吸收周遭的一切灵气。

获得恢复的灵气，自动保护李合一的身体，让他不至于被立即捏成肉酱。

可惜，灵气的吸收速度，依然远远比不上巨力的提升速度，只是抵挡了十几秒，灵气防护就再一次被捏爆。

这么一耽间，已经认命的李合一。

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异常的舒畅。

这种畅快舒爽的心情，让他忍不住想放声高歌。

脑海里，下意识跳出出一首符合此刻心情的歌，一首当初从巨人那里学会的新歌。

他毫不犹豫的放声高歌。

豪迈的旋律，被柔和细腻的嗓音，唱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潇洒。

仿佛此刻再无所求，无生无死，无有恐怖。

世间一切，都是一场无需担忧的大造化，万物荡漾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无限自由之中。

不知不觉间，一曲唱完。

李合一发现，他居然没有被巨人捏死。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

巨人便侧着脑袋，耐心倾听李合一的歌声。

他双目紧闭，眼中一滴又一滴的巨大泪水掉落在地，似乎李合一的歌声，让他回想起了什么。

趁巨人发呆的间隙，李合一慢慢沿着巨人手掌，滑动到手肘处，再通过从手肘，跳到巨人破破烂烂的兽衣裙上。

借助皮裙，顺着巨人的腿毛，他慢慢爬回地面。

落地后，不急不缓的返回洞穴。

全程，李合一心中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宁所庇护。

既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也没有脱离危险的喜悦。

仿佛一切就该如此发生，本该如此发生，活该如此发生。

无惊亦无喜，无恐亦无怒。

此中境界，正有偈云：

天地皆有序，万物自徜徉；

绝圣又弃智，息心大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