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津门余波

苏乙、刘海清和一线天还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之上时,津门城已经因为“耿良辰刺杀张敬尧”的消息,彻底炸开了锅。

自古津门街面上就有好勇斗狠的风气,二十多年前,出了个大侠霍元甲,成为津门人的骄傲。

而如今,耿良辰比霍元甲更具传奇性,人刀合一“少年宗师”的名头犹在耳边,覆灭百家帮、解救数百被拐卖的百姓的事迹也就发生在眼巴前儿,津门的街面儿上到处还流传着“小孟尝”行侠仗义的传说,可现在,耿良辰已经刺杀了臭名昭著的大汉奸,闻名全国了!

这些事,哪一件办得不比当年的霍元甲更轰动?

巧的是,耿良辰和霍元甲都是脚行出身,也都是做到了相当于总把头的位置。

老百姓们看不清这件事背后的“捧杀”恶意,也察觉不到苏乙因为骤然出名而要面临的巨大凶险。

他们只是狂欢,只是振奋,觉得耿良辰真是个津门爷们儿,给金门人长了脸,给全国人民都出了口恶气。他们视耿良辰为大英雄,开始崇拜他,宣扬他。

整个津门街面上,人人都在谈耿良辰,人人都在夸耿良辰。尤其是苏乙的手下,各个与有荣焉,现在各个都昂着脑袋走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就是耿良辰的手下,然后享受别人艳羡的眼神。

与底层民众相比,上层的人物无疑知道得更多,各个对耿良辰讳莫如深,避而不谈。

钱进醒了,但却“重伤入院”,不能主持工作。

已经快到金陵的郑介民“临危受命”,立刻返回津门,暂时替代刘海清的位置主持大局。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捕刘海清和苏乙!

郑介民人还没到津门,就先给手下们下达了第一个命令——秘密抓捕苏乙在脚行的几位心腹手下。

比如宽哥,比如老马。

但他却扑了个空。

因为郑山傲接到了苏乙的信后,立刻领悟到苏乙的意图,按照苏乙在信件中提到的那几个人名,把这些人全都请到了自己的府上。

“这个孙猴子真是干了件泼天大事儿啊……”郑山傲感慨万千地叹道,语气满是复杂。

人老了,就不喜欢变化,不喜欢刺激。偏偏这两样都是年轻人非要追求的,所以老一辈总是看不惯年轻人,以至于他们自己都忘了,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信中苏乙告诉郑山傲“勿以为念,风波很快过去”。

要是放在以前,郑山傲只怕会尽量撇清自己的干系,和苏乙划清界限。

但这次,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担忧,为苏乙的现状担忧。

郑山傲和自己这个“干儿子”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了,说真的,他越来越喜欢苏乙这个干儿子,越来越欣赏他的努力,他的天赋,他的自信,他的聪慧……

跟他自己平庸懦弱的亲儿子比起来,苏乙这个干儿子简直是飞龙在天,除了爱惹事以外,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甚至他时常在想,如果苏乙是他的亲儿子,该有多好啊。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这段“父子”情谊从利益而始,掺杂着肮脏的铜臭和名利之心,导致苏乙直到现在也从没亲口叫他一声义父,而只是称他为“老爷子”。

也导致到了今天苏乙做了泼天的大事,遇到了生死危机,却只远远躲着他这个干爹,只是言辞恳切客气地让他这个干爹帮忙善后,却不肯来找他求助解决危机。

郑山傲知道,苏乙还是信不过他,因为曾经他选择放弃过苏乙。

“郑老爷子,耿爷他除了让我们来您这儿躲风头,还说什么了?”宽哥见郑山傲感慨一句便陷入追忆,忍不住开口问道。

郑山傲这才回过神来,又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哲彭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在小耿回来之前,你们就一直住在我宅子里。手底下的脚行,我先替你们管着,放心,我不图我干儿子的家当,我只是替他看着。”

“我们当然信得过您了郑老爷子。”宽哥面露为难之色,“但是我怕耿爷不在,我们又都躲了起来,万一青洪帮和三同会的抢我们的场子……那我们怎么办?”

“忍!”郑山傲正色道,“事情比你们想象得严重得多,这个时候千万不要出去给我干儿子惹事儿招风。损失些地盘和场子,也只是暂时的,等他回来,什么都解决了。关键是你们都得全肢全尾儿地活着,你们在,你们的耿爷,永远倒不了。”

这话让在座的把头们都十分自豪。

“老爷子,我们听您的!”

“老爷子,您是耿爷的干爹,也是我们的长辈,您说话在理,我们服气!”

“那就一切仰仗老爷子您了!”

把头们纷纷起身表态,支持郑山傲的决定。

郑山傲的复杂心情无人能理解,而贾长青的恐惧和紧张,也不足为外人道。

知道苏乙杀了张敬尧的消息,贾长青第一反应就是浑身发寒,因为不久前,他还在街头和苏乙对峙。那时候的他知道苏乙是个狠人,但却没想到苏乙是个连六国饭店说进就进,张敬尧说杀就杀的狼灭。

消息愈演愈烈,他的内心就越来越恐惧,尤其是通过内部渠道得知,忠义社的陈恭澍和二十多个特务,在苏乙的住宅里被烧成了焦尸之后,他的心态崩了。

他后怕极了,觉得之前他在街头拦住苏乙的行为,根本就是刀尖上跳舞,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他觉得那会儿苏乙没有暴起杀了他,都算是他鸿运当头了。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保证能离苏乙有多远,就离他有多远。

所以当厉大森兴奋地提议他趁现在的“大好时机”去攻占苏乙的地盘时,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去,爱谁去谁去,我是绝对不会再招惹这个狠人!您看着吧老头子,这个耿良辰,以后绝对是第二个王雅桥——不,他比王雅桥还狠!我怂了,我还没活够呢,我可不想哪天被姓耿的给宰了。”

“蠢!鼠目寸光!这辈子你也难有大出息!”厉大森破口大骂,恨铁不成钢,“你觉得耿良辰很威风?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将死之人,他死定了!”

“他杀了张敬尧,哲彭人绝不对放过他,他杀了二十多个复兴社的人,果府也绝不会放过他!他又不认识什么西洋人,你告诉我,姓耿的哪儿还有活路?”

“王雅桥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贾长青表示自己没有被说服,“他杀了哲彭陆军大将白川义则,还在庐山刺杀过常凯申,他被悬赏百万大洋,现在少一根汗毛了吗?”

“耿良辰和王亚樵是一类人,王雅桥都死不了,耿良辰更死不了。老头子,反正我是绝不会再跟耿良辰为敌了,少点地盘少点钱没关系,只要有命在,我贾长青始终是青帮的堂主,吃香的喝辣的。但要是命都没了,可就真什么都没了……”

“耿良辰能和王雅桥比吗?王雅桥手底下有人有枪,还跟闽南、两广的军阀们眉来眼去的,耿良辰有什么?他有个屁!”厉大森骂道,“他唯一的靠山就是刘海清,但现在刘海清也倒了,他还有啥?他还是个啥?”

贾长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然被厉大森说动了,但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对苏乙的恐惧感。

厉大森叹了口气,拍拍贾长青的肩膀道:“长青啊,你师父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辈子起起落落,什么没见过?耿良辰是无根浮萍,最多逞凶一时,长久不了。你看着吧,他迟早死于非命,不会太久的!”

“咱们青帮之前损失了那么多地盘,那可都是钱啊!现在好不容易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却不敢去打,这不是笑话吗?”

“你信不信,你不打,有的是人打,最起码吴赞彤绝不会闲着!你这是把到手的钱,拱手让人啊!”

“老头子,耿良辰真的没活路?”贾长青仍不放心问道。

“相信我,我是你师父,我还能害你吗?”厉大森信誓旦旦道,“耿良辰不足为惧,他死定了!”

“好!”贾长青一咬牙,“我就信您一回!”

洪帮,姜般若的住处。

安玉峰十分激动,亢奋地嚷嚷道:“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山主,要是早知道耿良辰这么有种,我说什么也要跟他拜把子!”

“你要是跟他拜了把子,那我这小庙里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姜般若冷笑道,“到时候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

安玉峰顿时眉眼一耷拉:“山主,您这也太……唉,之前您可没少骂张敬尧的娘,说什么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但您是光说不练啊,现在人家耿良辰帮你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你不但不高兴,还要跟人家耿良辰划清界限……山主,您这事儿办的,让我佩服不起来。唉,你以后还是回你的佛堂念阿弥陀去吧……”

“我去你大爷的……”

姜般若听得火起,冲上来照着安玉峰的屁股就是一脚,破口大骂:“好你个安玉峰,你现在跟我学会阴阳怪气儿了是吧?我回佛堂,好给你腾位置是吧?怎么着,你安玉峰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吧?”

“反正你在耿良辰这事儿上反反复复的,一点儿也不磊落,像个小人!”安玉峰瓮声瓮气道,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但就是梗着脖子不服软。

“我你……”姜般若举手就想抽他,但突然又僵住,意兴阑珊地放下了巴掌。

“你以为我想这样啊?之前腾杰布下天罗地网,要在津门瓮中捉鳖,抓住王雅桥。腾杰知道我的本事,所以亲自来见我,要我帮他抓住王雅桥。”

“这事儿我知道啊,”安玉峰道,“你不是答应了吗?”

“我答应个屁!”姜般若忍不住骂道,“我跟他说我尽力而为,但这只是客气话,事实上我压根儿就没动!但凡我要是帮他,我告诉你,王雅桥这会儿一定在金陵监狱里被严刑拷打呢!他还能跑咯?”

“我告诉你安玉峰,王雅桥能从津门跑了,他得感谢我姜般若的不作为!我但凡使点儿力气,他当时绝对跑不了!”姜般若没好气地道。

“你说这个跟耿良辰有什么关系?”安玉峰奇怪道。

“你就是个猪!”姜般若骂道,“莽夫,没脑子……”

骂了安玉峰一阵,姜般若才道:“王雅桥跑了,腾杰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一定把我给恨上了,因为他也知道,只要我肯出手,王雅桥跑不了,所以他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了。”

“昨晚半夜里,戴春风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他抓刘海清和耿良辰。这次我回的依然是尽力而为,结果戴春风阴阳怪气地要我好自为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也恨上我了!”姜般若没好气地道,“一个腾杰,一个戴春风,都是常凯申的心腹,我把他们两个得罪光了!这个时候,我要是但凡敢跟耿良辰他们沾上半点关系,他们一定会跟闻着荤腥的猫一样扑上来,把我吃干抹净了!”

“以我的身份,我不站出来帮戴春风他们,就已经是对耿良辰最大的恩德了,你还指望我干嘛?站出来为他摇旗呐喊?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是吧?还是你想让我牺牲自己成全耿良辰,啊?”

安玉峰若有所思点头道:“山主,我还头一回听人把袖手旁观这事儿说得这么天花乱坠的,您这口条儿是跟庙里的和尚学的吧?”

“滚滚滚!玛德,我枪呢?”姜般若勃然大怒,开始翻抽屉。

安玉峰见状撒腿就往外跑。

“姓安的,你敢跟耿良辰眉来眼去,我打断你的腿!”姜般若气得对屋外大骂。

安玉峰从门口又探出脑袋来:“那我帮他看着地盘儿行吗?”

砰!

姜般若开枪了,安玉峰狼狈鼠窜。

是日,三同会和青帮不约而同攻打耿良辰的地盘,幸好有安玉峰从中作梗,郑山傲极力周旋,兼之苏乙手下的力巴们还算团结,才没让苏乙刚打下的地盘损失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