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枢密院。

“陛下,如今噶尔丹策凌已经沿着克鲁伦河往东进攻,即将进入巴颜乌兰,而根据我军情处情报得知,沙俄此时也有一部兵力正从贝加尔湖向南行进,至于正在哈密方向的年羹尧部似乎也有异动。”

在定下皇帝亲自北征的计划之后,针对北征之战的总体步骤自然也需要好生规划,因此宁忠义便亲自在地图前向皇帝介绍目前的情况,而其余的内阁大臣和枢密院大臣也在一旁进行参赞军务。

宁渝望着新式军用地图上的标记,顿时便感受到了眼下北疆军情的险恶之处,相对于年前的时候,准格尔汗国的入侵动作却是越来越大,而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的势力也在进行异动,似乎是在策应准格尔汗国的行动。

次辅李绂望了一眼地图,轻声叹息道:“看来俄人跟准格尔汗国的勾结,比起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入,或许他们早在清廷崩溃之时,就已经有着勾结一起狼狈为奸的打算了。”

众人纷纷点头,从地图上开看确实如此,眼下俄罗斯帝国远东方面的动作,正好跟准格尔的攻势形成了钳形的攻势,像这样一来喀尔喀蒙古就会出现腹背受敌的情况,势必要多留一个心眼,否则很容易被双方给凿穿。

宁渝轻轻点了点头,坚定道:“料敌当从宽,朕以为必须要小心应对俄人的威胁,要以快打快才行,须知眼下噶尔丹策凌刚刚继位,正是风头正盛之际,也最受不得挫折,倘若一战击败,势必会影响他在准格尔汗国的威信,到时候针对进行打压也就只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说到这里,宁渝干脆站了起来,走到舆图面前,细细道:“咱们预计能够遇到的准格尔军会在六万左右,而俄军不会很多,顶天了也就在远东有一万人,那么加起来就是七万人,咱们眼下能够出动十四万人,打起来不吃亏。”

“陛下说得是,真要打起来,咱们的后勤也要强上许多,到时候可以动员牧民来为我们运输物资,不过为了防止准格尔和俄人骑兵的骚扰,咱们至少需要五万人去保护后勤线路畅通,真正运用到前线的估计只有九万人。”

宁忠义手中拿着一根长棍,在地图上虚画了几道,而那几道很显然都是最有可能交战的地带,由此可以看出在这位枢密使心中,对于北疆局势研究之深。

宁渝微微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既然要打,那么就不能再把噶尔丹策凌放回到漠西去,朕决定此战将会兵分三路,其中董策统帅骑马步兵第三师和孛儿只斤根敦的独立第一师,一共一万八千人,组成东路军,越过克鲁伦河,侧击准噶尔军。”一边说着一边在舆图上画下了一道痕迹。

“是,陛下。保证完成任务!”

董策和漠南蒙古的孛儿只斤根敦纷纷站起了身子,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肩上将星闪耀之时,尽显二人自信。

宁渝当即点头,继续道:“由朕亲自率领禁卫师、骑兵步兵第一师、第五师和第六师,出独石口,经克鲁伦河上游地区北上,伺机寻求与其决战,并且随时策应东西两路兵马,以求此战完胜。”

“陛下,倘若只有四个师,加起来才五万兵力,会不会有点略少了.......”

宁忠义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眼下噶尔丹策凌到底有没有合兵谁也不知道,如果正面相遇,只怕皇帝的兵力反倒还要少一些。

宁渝摇了摇头,“朕不仅仅是中路军主帅,也会负责调动两路兵马,倒也无需过于担忧。”

说完后,宁渝又在地图左边划了一道,继续介绍道:“枢密使将会率领剩余的两万兵马从归化、宁夏越过沙漠,一路沿着翁金河北上,到时候负责切断噶尔丹策凌的退路,势必让他再也回不去漠西。”

“是,陛下,此战绝不纵走一人。”

宁忠义的语气淡淡的,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其中的决心。

宁渝笑了笑,道:“至于东北方向的俄人,就交给许成梁,让他务必将其拦截在双城堡和打林乌拉以北,绝不能越过这条线,等到朕收拾完了准格尔,便与他汇合拿下郓春和海参崴,彻底砸掉这两颗钉子!”

众人纷纷点头,俄人在远东势力较小,倒也不用担心他们闹出什么大的乱子,靠许成梁所率领的两个师,完成阻截的任务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至于等到皇帝解决完了准格尔汗国之后,远东自然也能轻松可下。

“最后就是哈密小策凌的一万人,还有年羹尧的三万大军,他们眼下可是不乏对甘肃的野心,倘若咱们东边打起来,他们也不会放过西边。”李绂插了一句嘴进来。

宁忠义却是连忙接过话头,轻声道:“虽然哈密方向有四万军队,可是他们的战力都相当低下,像年羹尧的三万破烂大家都清楚,也没啥可吓唬人的,主要是小策凌的这一万人,到时候可以让钱英过去。”

“恩,不错,钱英于防守之事上滴水不漏,正适合做这件事,告诉他,朕不要小策凌的脑袋,让他把年羹尧给朕留下来,绝不能再让他跑了,朕要拿他的人头,来为凤翔府受难的百姓们报仇!”

宁渝拔出腰间悬挂的装饰意义更重一些的长剑,狠狠地扎进了地上,只见剑身微微摇晃着,就仿佛那些不屈的身影。

........

革新五年七月中旬,宁楚大军出关,朝着北方漠北蒙古的方向而去,而此时漠南蒙古的部族们也开始得到了动员,大量的后勤小分队也开始组成,他们将会在宁楚官员的安排下,持续不断地将后勤线上的物资运送到漠北去,从而缓解物资上的问题。

大草原上,一支几乎看不到头和尾的骑兵队伍,正在由南向北行进,只是队伍仿佛在进行简单的行进,为了节省马力,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以致于远远望去反倒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其中行进在队列最前方的,便是这一次东路军的主帅董策和副帅孛儿只斤根敦,他们二人身上都穿着盔甲,头上罩着铁盔,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地威武,其中副帅孛儿只斤根敦的头盔上,还绑着一根红色的缨带。

“厉兵秣马多少也有半年了,这一战就看咱们到底能砍下多少颗脑袋了。”

如今统率着骑兵步兵师的董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翩翩美少年了,他在北伐之战结束后,便被骑马步兵师的作战方式所深深吸引住了,便放弃了调回到枢密院的机会,毅然决然地加入到了新组建的骑马步兵师中,经历了长时间的摸爬滚打,终于变成了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

而在他一旁的漠南部族首领孛儿只斤根敦反倒颇显老成,他的嘴唇上留着一撮胡子,脸上则是带着浓浓的自信,说着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话,“我是最后的忽必烈子孙,对付漠西蒙古的那些蛮子,我和我的族人们,都很有信心将他们的头砍下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当中,由于准格尔汗国的存在,漠西蒙古和漠北蒙古几乎是一对解不开的冤家,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生死大敌永远都是对方,而双方之间的和解,则被认为是一种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漠南蒙古则同漠西蒙古之间的仇怨,同样也是非常深刻。

眼下有了出征漠北的机会,这对于孛儿只斤根敦而言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他希望能够借助这次出战的机会,给族人证明自己的功绩,这对于他将来成为新任知府是颇有好处的,而且还能得到宁楚贵人的赏识,说不定还有机会封爵。

董策无声地笑了笑,他的年纪虽然比孛儿只斤根敦要小一些,可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经历却反而更多一些,当下道:“根敦,眼下可不能松懈,咱们很有可能是第一个跟准格尔汗国接触,而首战绝不能失利!”

孛儿只斤根敦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不太习惯被身边的小子教训,可是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因为就在二人先前刚刚碰面的时候,就因为口角之故打了一架,而最终的结果是董策用刀子顶在了孛儿只斤根敦的脖子上,而导致孛儿只斤根敦手中的刀子也顶在了董策的胸口处,接下来的结果自然便是二人都受了一顿军法。

因此,对于眼下的孛儿只斤根敦而言,他对董策多多少少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特别是眼下还组成了东路军,便没有继续相争了。

董策倒没有孛儿只斤根敦的那些小心思,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忧虑的,原因很简单,踏入草原作战跟过去的作战方式都是截然不同的,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面,四处可见的几乎只有茫茫的野草,便再无其他路标,这对于复汉军无疑是一个新的挑战。

实际上,从去年组建开始训练骑马步兵师以来,枢密院就开始深入考虑这个问题,因此从组建开始就在围绕着草原作战的目标进行训练,延请了漠南蒙古数百名资深的老牧民来教导方向,并组织到漠南蒙古的野外训练,其中最关键的一项便是行军能力。

要知道,在草原上面行军,最大的问题就是掉队,而一旦在草原上脱离了大队伍,后面几乎就只有靠运气才能活下去,因此在复汉军长期的训练模式中,判别方向和行军能力才是关键因素,而这一点也将决定他们未来与准格尔汗国的作战模式。

“根敦,你知道咱们为什么在进入草原后,每隔三十里就留下五十人设置一处兵站吗?”董策的声音传递了过来,却是让孛儿只斤根敦的精神微微一震。

孛儿只斤根敦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得意道:“因为你们知道,想要在草原上跟漠西蒙古打仗,后勤永远是最关键的事情,可是想要保住你们的后勤,就必须要留下足够多的人!”

“没错,前面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找到准格尔汗国,而在我们的身后,则必须要保证足够安全的后勤通道,否则前线大军将会陷入到极为危险的境地。而根据枢密院的计算,我们在目前的情况下,至少需要五千人在草原上组建兵站,这将会大大压缩我们的可用兵力。”

董策的声音当中透着些许凝重,“我们眼下绝不能小看准格尔汗国,特别是没有跟他们交手,终究要保持几分小心,可不能以为他们就是那么好对付......根敦,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孛儿只斤根敦点了点头,神情终于不再那么玩世不恭,他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实际上董策这番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在接下来行军中,董策和孛儿只斤根敦二人交替行军,互相警戒,却是过了十余日之后,一直未曾见到准格尔大军,这一幕不仅没有让董策心中欣喜,反倒让他的眉头紧皱万分。

残阳如血,随着一阵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复汉军骑兵队伍停歇了下来,原来董策带兵许久,生性谨慎,明白夜间行军危险重重,因此每日行军中都会在天黑之前准备寻找营地,方便就地下营。

在草原上驻扎营地可不同于内陆,像内陆扎营都是需要选择地势较高且靠近水源的地方,借助地利来形成障碍,从而避免受到敌军的突袭,可是草原地势平坦,根本没有什么遮蔽,若是敌军趁夜偷袭,则很难进行有效的反抗,因此扎营之法便出现了一些变化。

只见复汉军将车队中的大车都从马儿身上卸了下来,然后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阵型,然后将人马都拢进了车阵之中,并且在大车上装着沙袋,蒙以湿毡,几乎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小城,然后便有士兵持枪守卫在车阵上,警戒四方。

像这种车阵战术虽然无法活动,可是如果在扎营的时候使用,却具备十分强悍的防御能力,至少骑兵趁夜偷袭也很难攻克车阵,因此在草原上广为使用,像准格尔汗国就有一种战法唤作‘驼城’,同样是以骆驼和大车为营,防御他人突袭。

复汉军士兵们似乎已经训练过许多次下营战法,人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不慌不忙地将车阵扎了起来,这一幕却是让孛儿只斤根敦都有些吃惊,他手下的漠南部族士卒虽然也会扎车营,可是绝不会有这么高的效率。

“董策,我以前常听说汉儿手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孛儿只斤根敦脸上带着笑容,他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却是听见一阵十分轻微的抖动声,顿时脸上变得十分凝重,连忙趴到地上去听动静。

就在孛儿只斤根敦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到董策跟他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神情严肃无比,二人眼神相交之时,却是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可能真的掉进准格尔大军布下的圈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