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京。

耶律隆绪醒来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立刻挥兵南下,他当然想这么做,但现实却不允许。

攘外必先安内!

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那些蠢蠢欲动的野心家比宋廷更加可恨!

况且,天愈发的冷了,今年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出兵了。

故此,战争的脚步就这么停了下来。

……

……

……

东京汴梁。

刘宅。

望着手中早已写好的札子,刘筠眼中闪过几缕纠结之色。

御史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劝谏人主!

然而,眼下他却无法履行应尽的责任!

良久,刘筠做出了决定。

【臣伏闻,天下治乱,出于下情之通塞。

至治之极,小民皆能自通,殆于大乱,虽近臣亦不能自达。

陛下临御两载,除执政外,未尝与群臣接。

今之急务,当以通下情,除壅弊为急务。

……

……

古之圣人将有为也,必先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

陛下圣智绝人,春秋已长,当亲贤臣,远小人,而后应物而作,使天下无限。】

次日。

看到刘筠的奏疏,李杰不由乐了。

这家伙,竟然拐着弯骂自己。

什么‘天下治乱,出于下情之通塞’,这不是摆明了眼下舆情不畅吗?

留中!

少顷,李杰依照惯例,将刘筠的札子放到了留中的那堆奏疏中。

他现在没工夫去管言官的牢骚。

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弄清辽国内部的动向。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辽国,的确是大敌之一。

虽然辽国内部并不安稳,但现在辽军可不是被金国灭掉的那只辽军。

而今,两国承平不过二十载,辽军远没有到腐化衰败的程度。

可以预见,一旦辽帝处理完了国内的事,出兵南下,那是必然的事。

“官家,都准备好了。”

这时,张茂则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准备出发!”

听到这话,李杰放下了手中的札子,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张茂则口中的准备好了,指的是出宫的事宜准备完毕。

从乾兴元年至今,除了真宗入山陵的那次,李杰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出过皇城。

因此,才有了今天之行。

帝王的出行,从来不是一件小事,哪怕是微服出行,随从护卫也是不能缺的。

不多时,李杰换好了便服,他今天穿的是文人服饰,上襦下裳,外面在披了一件褙子。

褙子是一种直领对襟,两腋开叉的外衣,其中衣袖有宽有窄,李杰今天穿的款式是宽袖过膝的款式。

穿了宽袖的褙子,显然,李杰今天没有选择骑马出行,而是准备坐车。

其实,相比于乘车坐轿,大宋的官员更偏爱骑马。

除了那些老而有疾的元勋大臣,余下的士大夫,上至宰辅,下至百官,皆骑马出入。

宋朝坐轿的风气是南宋时开始流行的。

建炎元年(1127),宋高宗南逃,驻跸扬州时,宋朝士大夫的出行方式渐渐开始发生转变。

扬州毕竟是临时落脚的地方,繁华不比东京城,其基础建设远远不如东京。

因为砖滑的缘故,宋高宗特许群臣乘轿出行。

此后,乘轿之风大盛。

言归正传。

马车沿着横街,一路穿过宣右门,左银台门,左长庆门,最终从宣德门出了皇城。

出了宣德门,街道两旁瞬间变得喧嚣起来。

虽然御街两侧都是官衙,但周围仍有不少铺子,显而易见,在这里开店坐的都是士大夫的生意。

而且,能在这里开铺子的,要么是本钱雄厚的商家,要么是祖上阔过的。

毕竟,这里乃是最靠近皇城的核心地段。

类比一下,大约是在故宫门外开店。

不过,这里并不是今天的目的地,李杰今天打算去州桥附近逛一逛。

州桥同样是内城的核心地段之一,州桥往西不远处便是开封府衙、御史台等地,往西则是繁华的东大街。

往南则是赫赫有名的大相国寺,往北则是御街。

大名鼎鼎的州桥夜市,便是坐落在这里。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州桥附近仍是人流如织,马车一靠近州桥,李杰便听到了车外传来的叫卖声。

“麻腐,刚刚熬好的麻腐,一喝开胃,二喝暖身,三喝健体……”

“馉饳儿,香喷喷的油煎馉饳儿。”(跟饺子类似的做法,油炸的近似油墩子)

“金银卷煎饼,现摊现做的煎饼!”

“炙猪皮肉,又香又脆的猪皮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听着小贩的吆喝声,再配合着飘进车内的油香味、面相味、肉香味,李杰不由食指大动。

平日里他吃的东西都是御厨做的宫廷菜,精美是精美,味道也很不错,但总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茂则,这麻腐是为何物?”

李杰倒是听说过麻腐这样小吃,但具体是什么,他便不太清楚了。

张茂则是土生土长的开封人,虽然七八岁时就入了宫,但作为开封土着,麻腐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还记得小时候,他妈妈便在家做过。

“回官家,麻腐其实就是芝麻做出来的,先将芝麻炒熟,待香味飘出,出锅研磨捣烂,然后加水。

而后再以绢帛滤过,去渣,取汁水煮熟,最后在添以白糖,或者沙糖。”

(ps:沙糖是甘蔗汁煎出来的糖

ps2:宋朝的饮食其实很丰富,像金银卷煎饼,就是用鸡蛋或者鸭蛋打破,蛋清和蛋黄分开放,添水调开,然后加豆粉再调,摊成煎饼,最后包馅,再煎,跟今天的鸡蛋灌饼类似)

“去买几碗,让大家都尝尝。”

“是,官家。”

言罢,张茂则掀开前面的帘子,嘱咐道。

“停车。”

不一会儿,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张茂则从后门下了车。

这边,张茂则刚刚下车,隔壁茶楼里的一名中年男子恰好看到了他的身影。

‘这不是官家身边的内侍吗?’

‘怎地会在这里?’

紧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停在街边的马车,张茂则刚刚下车的动作很是轻微,并且下车后还朝着马车躬了躬身子。

能让张茂则如此毕恭毕敬的,还有谁?

马车里坐着的莫不是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