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9章颜面

“去年刘伯温奏报,四川民总八万四千余户,其中还有二万三千余户是被当地士绅官员占为庄户的,这些人目前都已经放归良籍分赐田亩,但终究日短生计难维,你去了以后要多加关注。”

“还有尔夏故官同前元官吏一般,吏治腐败因循苟且,贪赃受贿营私中饱,蜀中积弊同天下各州府相同,诚意侯治蜀为顾全大局并未肃清,尔往之后,务必贯彻圣上治天下之重典,肃清蜀地吏治腐败事。”

朱标边说边让刘瑾给明升递过去一份奏陈,乃是德阳县知县郭叔文所奏,由刘伯温转递其内容大意为“四川所辖州县,居民鲜少,地接边徼,累年馈饷,舟车不通,肩任背负,民实苦之,成都故田万亩,皆荒芜不治,请以迁谪之人开耕,以供边食,庶少纾民力…”

明升快速的看过后沉吟道:“按说天下太平,朝廷又免了人丁税赋,鼓励婚嫁繁衍生息,蜀中倒不急着迁丁移户。”

朱标微微摇头:“云贵之地少汉民,将来迁民少不得要从蜀地就近迁民镇抚,何况地接南洋诸国,路阻而险朝廷供给简单,若少民力供给边军,恐成大患。”

“本宫准备从陕西、湖广等地组织迁民,首以世族大户为先。”

地方世族高门盘踞当地多年,根深蒂固掌控民生,如州县各房书吏亦是一股特殊的政治势力,他们据县如负隅,奎令如拐灶,把持官府,勾结盗匪,包揽词讼,鱼肉乡里。

一二官员如流水一般,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不如直接挪其根破其势,并以其家产积累扩充边垂发展,也为中原换个新气象。

“殿下圣明,微臣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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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中,御史大夫上前奏言:“承蒙圣上天恩浩荡,归德侯陈理归义侯明升负罪而特赦,荣为侯爵之贵享尽富贵,然竟不知感念,陈理在家中口出怨望之言…可见本性难移,实非安居之人…”

龙椅上的朱元璋面色不改,随着陈汉明夏旧部的归顺安定,这俩人在京中地地位也越发尴尬起来,但怎么说也不好直接处理掉。

毕竟在他们归顺时是许过富贵太平的,做得绝了有失胜者的体面,到底不是陈友谅和明玉珍,两个小儿辈罢了。

按着他的想法,随便找个理由打发到藩属国就是了,再让他们子孙世代不许再回大明,可自己儿子放着早朝不上去见明升,显然是要用的。

要他说就是多此一举,朝廷还能缺个明升?还有那刘伯温,分明是卖可怜给他们父子看,哪就病的要死要活了?

但儿子大了,主义正,也没法子,何况随着大明日渐强盛,高丽东瀛诸事的进展,身为帝王,骨子里对土地人口的贪婪渴望也逐渐涌了上来。

大明若是真能攘括草原中原辽东高丽东瀛及南洋诸地,那将是多么光辉灿烂的国家啊,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大明,真的能走到那一步吗?

等御史大夫的弹劾结束,朱元璋回过神道:“不过小儿辈年幼无知所犯之过,朕上为君父不予计较,但恐小儿居京无长辈教导受奸诈之辈挑拨,不克全朕恩,宜处之远方。”

胡惟庸出列躬身:“圣明无过陛下,微臣试言,不若将归德侯归义侯送至高丽,让高丽王负责照顾,以全昔日之诺。”

“归义侯聪慧忠恳,倒不必如此,就将归德侯陈理送至高丽吧,礼部拟旨赐高丽王罗绮朝服,要他好好照顾归德侯。”

“诺。”

……………

“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潘富坐在椅子上笑道:“不过自保而已,先父已去,我为潘家独苗,实不忍香火断绝,还请诸位兄长照拂。”

赵真压着怒火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恳切的说道:“富弟,这几县里面你若说想杀谁,或是想要哪个女人,老哥都能帮伱,可京里的事,老哥也没法子,兄弟一场,你不能拖着我们全家陪葬啊。”

手中的账目墨迹未干,显然是刚抄录不久就送上来的,销毁了也无济于事,娘的,这小子手底下竟然还有可用的人。

潘富笑而不语,赵真放软声调:“哥哥府上还有几个没开脸的丫头,样貌身姿都过得去,这样,趁着还能拖一拖,你用上方子给你潘家留个种。”

“富弟,你放心,你的骨肉我一定视如己出,将来不敢说留给他的比我自己儿子多,但也绝差不到哪里去,起码也有几百亩良田几间铺子的营生,娶妻生子断不了你家香火。”

一旁的几人也赶忙开口相劝许诺,不多时那都还不知道能落在谁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富甲一方之财了。

在堂中这些人便是这几县一府的士绅大户了,事关身家性命倒也大方的很,哪一个开口最少也是百亩良田。

没办法,谁让往来的书信账目竟然被潘富藏起来了,这要是泄露出去,京中那几位大人会如何不晓得,但他们被没家产流放发配是肯定的了。

潘富依旧是笑而不语,看的赵真面皮直跳,他做的是私盐买卖,私盐贩子最是横行无忌心狠手辣,这时候心中戾火涌出,要不是还有些理智,他现在自己就亲手把这厮砍死了。

虽说已经派人去寻了,可也不敢保证一定找得着,潘富这小子向来是心黑手辣做事妥帖,若不是一时被相府的权势蒙了眼心急了些,也不走到今时今日之困境。

坐在最上方的蒋士儒叹了口气道:“想来刑部的人也快找到这儿了,你先去建平避避风头吧,我们联系京里,再想想法子周转。”

潘富这才起身拱手:“承蒙兄长不弃,那么小弟就先行一步了,诸兄,告辞。”

等他踏出房门,赵真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茶杯摔烂在地:“好心救他,竟被这狼崽子反咬一口!”

一名头戴巾帽一身肥肉撑的座椅都嘎吱作响的员外眯着小眼睛抿了口茶水笑道:“真就不能杀了他?等他死了放出风声,将账册还回来,自有千金答谢在。”

“就是,人死灯灭,谁还会为一个死人拼命?”

蒋士儒摇头道:“潘家向来对外人狠戾对自己人优待,百多年下来,还是有几个死心眼的家生子,咱们赌不起啊。”

“拖着吧,先走一步看一步,一面让人赶紧找出账册书信,一面继续派人去京里求相爷,说到底也就是这么些个事儿,皇帝老子日理万机,等他忘了也就好办了。”

“哎,只能先如此了。”

“嗯,刑部的人正在往这边敢,呵呵,虽说是京里的差爷,可在我们的地界上想抓人可不容易。”

“哼哼,猫抓老鼠,可我们这儿到处是洞,洞洞相连,没我们帮忙堵洞填洞,来百十个猫又能如何?”

“哈哈哈哈。”

刚踏出赵府大门的潘富微微回首,好似听见了那张狂的笑声,可实际上这么远的距离,是绝听不到的。

“爹啊,总不能就咱爷俩上路,为了大姐京里的老爷们我不敢去动,可这些推着我潘家走上死路的家伙,难道就能继续享福,那可太不公平了,您瞧着吧,儿子会尽力多活几天,多给咱爷俩找些陪葬的。”

这些人一直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大不了舍弃潘家,只要不沾染麻烦上身就好了,所以对这件事看的还是不够重,看的还是不够清晰。

这是寻常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吗?

已经不是了,这是皇帝老子颜面的问题,百姓的命不算什么,可皇帝老子的面子,比天还大,天子脚下,无论如何明面上都必须是首善之地,有污点必须要彻底的清洗掉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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