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他,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着好解气,没有一丝一毫同情。我身上被他抽打虐待的鞭痕犹在,常常是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尝尝伤痕累累是何痛苦滋味了。

其实,跟大杂院儿其余几个命运枯萎凋残的孩童相比,我受到的苛虐还算轻的了,只不过是打打。这姓穆的有娈童的癖好,而且,表面上说是收容无家可归的孩子,背地里干的都是利用孩子发财的勾当。长得笨些钝些、手脚残缺的主要负责跟着老人们一起出去要饭行乞;生得端正可人些的就送去勾栏瓦舍或被秘密买卖圈养,供那些同样有娈童之举的达官贵人发泄兽|欲;其余极少数孩子命好些,要么贩卖做奴仆有口热饭吃,要么被一些无儿无女的人家花钱收养。

深陷虎穴泥淖的生活处境,叫我不得已早熟。一次次行乞的路上,衣衫褴褛、满脸邋遢的我穿梭在繁华市井,与不同的人面人心打交道,早早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或许有人会善意地给你个一两枚铜板,但漠然或捏着鼻子嫌弃你脏臭的人总是更多。

那时候我唯一的念想就是能被挑着卖去三餐管饱的家庭不再挨饿挨打。不管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女婢,还是寻常百姓家的童养媳,造化都比现在好。所以想更聪明些,表现好些,多学点讨大人喜欢的东西。

行乞那两年与我最贴心要好、互相取暖的并不是只知在院里荡秋千、不被安排粗活累活的叶知秋。而是另一个叫浮萍的姑娘。人如其名,也是个身世浮沉雨打萍的苦命孩子。我们一起去讨饭,一起被田野小巷的家狗追着跑,一起数着对方身上多了几条疤。

说起来,她刚被收容时身上也有家人留下的信物—— 一把不值钱的木簪子,只刻有“樱”与“枫”两字。穆师傅瞧着它不值一文,所以也没想着要跟叶知秋的玉佩一样“代为保留”。

穆师傅说木簪哪里能跟玉佩比?不用想也知道,这浮萍的家世低寒绝不如叶知秋家里殷实。既然后者的家境与面貌都让他不敢亵玩,那姿容稍逊一筹的浮萍便是他满足禽兽之欲的首选了……

直到有一日,曙色未起时,姓穆的将被玩弄到没了呼吸的浮萍裹在草席上,匆匆埋在了荒郊……

第28章

只有老人和一些孩子明白发生了什么,慑于淫威又求自保,所以噤若寒蝉。其余的娃娃们倒是真的天真懵懂,只嚷着问浮萍姐姐去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浮萍的死,叫我难过,叫我害怕,叫我坚定了抓住一切机会离开的心,决不能重蹈她的覆辙。由于我的早熟与早慧,姓穆的见我与同龄孩子不同,就不再让我外出行乞了。开始教我下棋,并与叶知秋一样留在他身边跑腿打杂。

也正是这样,我与叶知秋才相熟起来。那时候的我对她并没有什么妒羡两重的情绪。只是单纯的喜欢和羡慕,喜欢她冰清玉洁没有伤痕的肌肤和可爱小脸,羡慕她只做端茶倒水的轻松活儿,每晚还能恬然入睡不必被拎去穆师傅的房间受凌受辱……

可是这样纯粹的好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某天,穆师傅带了位江湖上的朋友回来吃酒聊天。喝得兴起时,那人想要体会体会穆师傅的乐趣,看上了在一旁端菜倒酒的叶知秋,想拉她入房。穆师傅怎肯依?他自己为了卖个好价钱都还舍不得享用呢。两人推谈之时,身子本还好好的叶知秋突然一脸难受说拉肚子要入茅,就及时退下了。

此时的我对穆师傅屋里的事儿全然不知,只帮着大杂院的老奶奶在后院穿针引线。叶知秋捂住肚子进来说疼得厉害,老奶奶以为她是凉水很多了闹的,就叫她回屋躺会儿。她这才央我去替她去穆师傅那儿伺候。

我毫无设防,可等待我的却是一场令人闻之发指的劫难...

穆师傅也好,不管有意或无心的叶知秋也好,为了保持她美玉般的身子不受玷污,却让我沾满了不堪的污秽……

……

“劫难”结束后,我身上因猥亵与施虐又添新伤,之前才结痂的疤痕再次迸裂出新鲜的血花。屋内好阴暗,唇角发白的我虚弱地倚在窗边,看见本该肚子疼的叶知秋在院里活蹦乱跳的扑蝴蝶、打柿子。璀璨的日光下,那么发自肺腑的纯真微笑,不染纤尘,仿佛世间的一切腌臜龌龊都不该被她这样的仙子尤物承受.......

这事没多久,穆师傅就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了。我与叶知秋负责为养伤期间的他擦拭身体,喂饭喝水。

在热水盆面前,一番犹豫与挣扎,我将厨房里偷来的盐倒进水里才端着盆进穆师傅的屋。他见我今天笨手笨脚,还总将湿热的帕子戳到他伤口,一边痛得嗷嗷叫,一边极为不悦地让我赶紧停下。

我故意延迟了许久才恍然装作听懂,只做低眉顺目的样子,大气不敢出。恰逢此时,多年从未放弃寻找生女的木良夫妇经人带路,踏破芒鞋寻到了此处。

他们对病榻上的穆师傅说明了来意,直到说起了有个信物是玉佩,穆师傅才忙让站在一旁倒茶水的我退出去。

叶知秋被收容时,身上不是正巧有个块玉佩吗?莫非是叶知秋的父母?

此刻我怎舍真的离去,于是趴在门外偷听墙角。却听那穆师傅说:“我们这儿收养的孩子很多,却从未有怀戴玉佩的,二位到别处寻吧。前些年隐约听说城北那边有个走失的孩子身上有块宝玉,你们可去那边的道庙和庄子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