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被周胜岚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周似想了想,试着把电话号码复制到微信里去看能不能加上,当界面跳出一个账号时她发现头像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准确来说,是周胜岚抱着她的照片。

周似心脏咚咚了好几下,点了好友申请,备注:阿似。

另一边几乎是立刻回的同意,立刻发来一条消息:【阿似,上课不能玩手机。】周似回了个嗯字听话的把手机放回了课桌里。

几乎从这天起,每个中午周似都会跟程延视频通话,通常是她把手机放在一边,写作业时不时看一眼安心。

她不怎么敢在家里打视频,房间有监控,周胜岚一看就会知道的。

可是有一天她贪心了。

以为周胜岚不在,只通一小会儿就好,小声跟程延说着话,忽然房间门被轻拧开,反应过来的时候周胜岚站门边开口问她:“在跟谁打视频?”

周似慌忙抵着桌子把手机压在背后:“同、同学。”

周胜岚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的转身走了,房门被拉上撞响那一刻,周似紧绷的心脏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把手机拿起来,程延还在镜头前,没来得及说话程延却叫了她一声。

周似不安的嗯了一声。

“不能骗妈妈。”他说。

他挂断了视频,再也不接了。

当晚程延在医院走廊坐了很久很久。

周似房间门打开那一刻,周胜岚出现在镜头里,他时隔五年就见了这么一眼,模糊的一眼,就什么都不敢了。

最难挨的还是周似,那种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落差感在她心里反复拉锯,让她几乎崩溃。

她想去找程延,可是没有机会,她在学校出不去,晚上也出不去,像被千万根线缠捆住,无法挣脱,寸步难行。

这种高低间断的情绪差感受最深的便是谢江零,周似情绪很低落,丧到极致,连话都不爱说了,别说学习。

所以他又把人弄哭了。

谢江零让她复习,她睡觉,三两句话直接把人问哭。

她哭着语无伦次的说:“我爸不要我了……他不接了……”

谢江零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干什么,堕落吗?”

“我想去医院。”周似说,“找他。”

此刻上午第四节课间十分,谢江零忍着脾气出了教室,再回来时抓着一张请假条。

“你家长什么名字?”他动了动她脑袋。

周似抬头,看清他的动作意识到要干什么后愣住了。

“说啊。”他催促道。

周似知道他字很好看,苍劲有力,写了假条保安也看不出来是学生写的,只是很意外他突然的行为。

“周胜岚,胜利的胜,山风岚。”她说,心脏却是在跳的,她形容不出那种感受,心尖是颤的,也是热的。

谢江零捏着笔带着劲儿,写完丢给她:“午休完之前必须回来,你不回来老子冒充老师给你写这个进了德育处你来顶处分。”

“好。”

周似想也没想,飞快说完拿着跑出教室。

吴锦瑟转过来看了眼:“下节课还好不是老李的,不然哪儿兜得住。”

谢江零冷着脸低嗤:“兜不住我也给她兜住。”

吴锦瑟叹了口气:“似哥这单亲家庭可够复杂的,两个大人磨着小孩,受他妈罪。”

午休结束他们重新回教室时小姑娘已经坐在了位置里,神色不动,仿佛静止。

谢江零触她脸:“找到了?”

“找到了。”她抬了抬视线说。

嗓音哑的只有气声,谢江零听完皱着眉又问:“嗓子怎么了,哭喊了?”

“嗯。”

他拿她没辙,伸手去:“杯子。”

“干什么?”

“给你接热水。”

“哦。”周似抽给他。

他接过慢慢往教室前方绕,拧开盖子清洗了下才开始接水,一半热一半冷。

周似远远的看着他,手指捏在手肘上,微微用力,痛意明显,她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江零回来把杯子搁她手里:“多喝点。”

周似接过来喝了一半,又递回去。

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仿佛死寂。

谢江零看着她,总觉得人不对劲儿,可下午几节课她又像恢复了往常一样,该学习学习,该问题问题,只是偶尔发呆,静止又木然。

观察了几回倒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她还是难过。

病房内。

赵云守在病床边,门咯吱一声响,来了人。

程延从外面走进来,带着的饭盒搁在桌上:“吃饭了。”

赵云动了动心神,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半响,下定决心般的站起来抓着程延走了出去。

直到出了走廊,到了电梯间才开口说了话:“阿似跟之之配型成功了。”

闻言,程延顿了一秒:“什么意思?”

“我说,阿似可以给之之骨髓移植。”赵云看着他说。

程延几乎骤然冷脸:“什么时候配的?”

“昨天中午。”

程延猛然慌乱的不知所然,他抱着头压抑急促的呼吸,那一刻所有理智崩塌粉碎。

“我让你别打她主意你为什么不听!”

“医生都说了在找了你为什么不能等等?!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为什么?!”

“我等不起!”赵云颤抖着,“我只是想马上知道结果,而且移植又没有多大伤害,她是姐姐不应该吗?!”

“什么叫不应该我告诉你什么叫不应该!”他朝后指着手,一字一句诛心道,“你不应该这么自私,那个小孩就不应该在,就不应该生下来!”

赵云猛然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声贯彻在电梯间,她咬牙胸口气的起起伏伏,嘴唇抖的不成样子:“我自什么私?我有什么错,你要结这个婚我也同意了我只是想要个孙子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那我呢?”程延问,“我又有什么错?”

“你亲手拆了我的家庭我有什么错,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吗?!姓程还是姓周有那么重要吗?!”

“阿岚又有什么错,当时她那样的身体情况你为什么就不肯……为什么就不肯算了,为什么不肯算了?啊!?”

赵云低头低泣。

静了良久。

“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就别想,谁都别想。”程延说完转身要走。

“程延!”

他顿了顿,并没有回头去看赵云。

赵云颤抖的声音断续传来:“程延,之之……是你儿子啊……”

程延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压抑沉重:“是你们要的,我不稀罕。”

冷漠吗?

冷漠。

对这个孩子残忍吗?

残忍。

可他,所有的温柔和爱都分不出一丝来,他只给的出作为父亲的职责,养大他,别的都不会有。

所谓有因必有果,赵云非要这个孩子是因,造成这样结果,她也要担起这个结果。

赵云再清楚不过,她还能再有几个五年去养这个孩子,父爱母爱程之之一样都不会有,她再也忍不住的跌坐在地,呜咽着捂着脸,泪水打湿了整个手掌。

他们程家的条件是比不上周家,可该有的都不差,哪怕后来儿子上了门她也没有怨言,她有什么错,她想要个孙子而已。

哪怕愿望落空她也只是……他们的家庭也可以好好的,只是会多一个同父异母小孩,为什么不可以,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啊。

-

日光刺眼,窗外树枝摇曳斑驳成影,静谧而美好。

周似坐在位置里闭着眼回想起进病房那一刻,看到床上躺着那个小孩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像被突然摁死了一般,滞在原地。

年前某次她还在想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该多好,可是这小孩却像只手将她往深渊里狠狠推了一把。

周似脱了外套,肘窝里的针孔结了小痂,周围仍泛着青,她只看了眼又把外套穿上。

打开手机,似乎掐着点儿,这次程延给她打了电话。

周似接通后放在耳边,那头却也意外沉默,她右手抓着笔,漫无目的的再草稿本上乱画,轻喊了声:“爸。”

“阿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