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晚上的时候,变故突生,那个易副将又来找他了。

柳随没心思同他虚与委蛇:大人,我已经说了

易楼面色复杂地打断他:岑姑娘带了一群人在外面,讨要你的卖身契,并扬言要将你带回言亲王府,此事已经惊动了王爷。

?!!!

*

岑心?她在外面做什么?男人面前摆着一封信和一盏茶,只是茶水没有一丝热气,看起来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王爷!岑小姐前阵子看上了府上一新来的小厮,在后院光天化日调情不说,提醒了多次她依然我行我素,还打老奴,这回带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就要老奴交出那小厮的卖身契,还扬言不交就打死老奴,实在是欺人太甚啊!

王管家身上沾着泥水,形容狼狈,联想到这半年来在岑心那受的气,已经超过了前半辈子总和,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更是恼恨,这回岑心不顾王府声名以势相压,他直觉机会来了,赶忙将门口发生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就在半刻前,岑心带着言亲王府的侍卫来到王府大门,试图进入,可北镇王府是何等森严的地方,武装力量岂能进入,王管家便试图同她理论,让她单人入内,但岑心似乎急于见到那个小厮,提剑逼他赶紧把人交出来,还要拿他的卖身契。

原本区区一个小厮的卖身契,交了便交了,王爷也不会知道,可岑心若离开以后便不会回王府,王管家受了那么多气,不甘心就这么让讨厌的岑心如愿,便抬出王府颜面拒交,岑心行事冲动,事情一下就闹大了。

看上了小厮?燕翎语气奇异,他记得岑心,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漂亮,功夫却很强,和她武功一样强的是她的脾气,骄傲任性,他还记得岑心当初硬要跟着他回府时有多让人头疼,让他这个向来对美人宽容的人都难以招架,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看上一个小厮,那小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看出王爷根本没有动怒,王管家心一凉,听到他提柳随,计上心头:这小厮名唤柳随,前些日子经二柱推荐我才将他签入府中,原以为他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没几日便露出了原形,同内院女眷勾勾搭搭,是个惯会勾引人的小白脸!

老奴虽与岑小姐有些误会,可也实在不愿她被此等德行败坏之人蛊惑啊。

勾引那些女人好胆量。

王爷您说什么?声音太小王管家都没听清。

没什么,听你这么说,这小子也是个多情种啊。

王管家激动反驳,他哪能和王爷相提并论!王爷,这种祸乱后院的人留不得啊。

他在后院那些事往后再说,若是属实,敢抢本王的女人,我会叫他后悔来这世上。

说是这么说,他不会真的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厮当做竞争对手。

王管家连连喊是,继续鼓动,那现在岑小姐人还在外头,老奴实在没办法了,王爷

考虑到岑心的身份,这事没那么简单,燕翎起身:行了,走吧。

岑心在外面等得心焦,恨不得现在就单枪匹马冲进王府把柳随抢出来交给太医院,可来之前言亲王警告过她,若想救柳随,就必须按照规矩来,堂堂正正要了卖身契再把人领回去,不能给言亲王府蒙羞。

天色渐暗,火光闪烁,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北镇王带着一队人负手走来。

再一次见到北镇王,岑心完全没有任何叙旧的想法,她直接开门见山:燕翎,我只是想要个小厮,只要把人交出来我往后都不再纠缠你。

只是个小厮罢了,本王自然没有吝啬的道理,只是郡主这番阵仗,未免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人是老爹要她带的,岑心压根想不到有什么不对,不耐烦道:那我现在叫他们回去,你就交人吗?

岑心的态度和从前相差太大,燕翎确信她心中是真的没有自己了,她竟是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一个小厮。燕翎心情有些复杂,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厮开始有些在意了。

沉默了一会儿:罢了,看来郡主是真心喜欢那小厮,既然如此本王也没有棒打鸳鸯的道理,只是人非草木,愿不愿意跟你走,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王管家在一旁急的嘴角冒泡,王爷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将人放走,便宜了岑心!

柳随和易楼在赶往大门口中途便遇上了北镇王派来传讯的人,有些诧异北镇王的态度。在他眼中小厮也有人权,这么好的吗?

易楼则是想到了不止一层,言亲王在朝中地位尊贵,然而他不与任何势力相交,一直保持着不偏不倚的立场,前阵子皇上有为岑心指婚的意思,对象是刘太师派系的人,听闻这事不太顺利,言亲王似乎并不愿意,如今岑心又大张旗鼓和王爷对峙,明早传到各方耳中便是岑心与王爷决裂,言亲王府与北镇王府不合这么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王爷大概也是想顺手推舟,坐实双方不合的传闻,闹越久才越好。至于柳随,只是暂时夹在其中的筹码,王爷并不会为了他真的难为岑心,同言亲王府生出龃龉。言亲王也是料准了这一点才放心让莽撞的岑心过来,最终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易楼微不可查地叹气,他原先还指望着柳随能留下天不从人愿。

你在叹什么气?

没什么,恭喜你很快就要得偿所愿。说起来若柳随当真能和岑心在一起,也算一桩美事,以言亲王府的实力,余生也能少受些苦。

得偿所愿?柳随不解。

去了言亲王府,岑小姐不会薄待你,你且安心吧。易楼此刻是真心实意祝愿柳随,毕竟这样的人,生在俗世已是不幸,若还要受苦难磋磨,实在让人不忍心。

柳随才搞明白,好家伙,这人到现在还以为他很想给小姑娘当小白脸

他想开口解释,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王府门口,便放弃了。

今日昏倒躺了许久,醒来拿了衣物没多久就被易楼告知此事,他还没来得及换掉一身白裙,缓步上前,灯笼的红光照亮裙摆,吸引了门口所有人的注意。

第15章

白衣人逐渐显露身影,从阴影中踏入光明,暖色的灯笼光照在她脸上,雪肤乌发,红唇在夜色中暧昧难明,雾沉沉的黑眸映着光不经意望过来一眼,像是索命的艳鬼。

场面一下安静了。像是害怕惊扰什么,不自觉屏息,只呆呆看着她走来。

在军中挨饿受冻时,每每午夜梦回,燕翎也曾幻想过未来有一天,会有一名姿容绝艳,却又不染尘世,对他温柔解意的妻子,是独属于他的温柔乡,即使见过那么多女人,也没填上心中那个幻想的形象,可眼前这人让原本模模糊糊的幻想一下有了具体轮廓。

柳哥哥!岑心一下子绽开笑颜,想要将柳随拉到自己这边。

她身后的王府亲卫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自家郡主朝那美人儿奔去。

燕翎听到这一声如梦初醒,他意识到眼前这人竟然就是那小厮男的?!

喉结滚动,即使意识到这点,眼睛依然不受控制随着那人动作移动。

好半晌,他收回视线:人已经来了,郡主不若亲自问问这位公子。公子两个字咬字不自觉加重。

岑心朝他翻了个白眼:用不着你说,转头眼神亮晶晶看向柳随,柳哥哥,你的病没事了吗?和我回家吧,我一定会找最厉害的大夫治好你。

柳随往后退了一步。自打来了北镇王府,柳随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认识了岑心后更是不得安生,眼见着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他不想继续和岑心纠缠了。

郡主身份尊贵,我只是王府的奴仆,实在不敢高攀。

这是谁和你说的?谁敢说你配不上我?我这就去宰了他!岑心很生气,警告般怒瞪了一圈,侍卫们纷纷低头表示不敢。

易楼更是惊讶地张大嘴,他原以为柳随会欣然答应。

柳随皱眉: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应当已经同郡主说过,我喜欢男人,希望郡主放过在下。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神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我不管!就算你喜欢男人,你也说过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我们还有很多以后,你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了?岑心不依不挠。

柳随暗自咬牙,离撷英大赏只剩一日,没时间了,他环顾一圈,对上一双眼睛。

北镇王和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浓眉俊目,身材高大到有些鹤立鸡群,负手站在那存在感十足,看这出闹剧中时他的眉宇间并无不耐,见柳随望过来,还与他对视了想到北镇王好色的名声,柳随计上心头。

他突然走向北镇王,神情黯然带着点难堪,仓惶地看了他一眼后错开眼,鼓起莫大勇气:郡主,其实我是为了王爷才进入王府的,我,我憧憬的是一直是王爷,欺骗了郡主实在罪该万死。

柳随说完背过身掩盖面部表情。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要装男同,还得当场出柜。

岑心满脸不敢置信:骗人!你怎么会喜欢他这种糙男人。

糙男人北镇王眉头一挑,嘴角下垂。

缓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无可能,毕竟她之前也喜欢北镇王这一款,于是放缓语气说,柳哥哥,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他只喜欢女人,后院那么多侍妾你还不明白吗,来,跟心儿回去吧,你的病很严重,在这没人会在乎你死活,跟我回去,心儿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大夫救哥哥。

柳随被自己刚才那段深情表白尬得不轻,眼见岑心还不死心,内心已经有些绝望了。

本王府上能人云集,不乏医术高强之辈,郡主是觉得本王治不好他?还是会亏待他?

岑心不敢置信地看着说话的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北镇王往前站了两步,挡住柳随:本王的意思,自然是要留下他,他是王府的人,既然已经作出选择,本王自然会护着他。

燕翎!你少假惺惺了!王府的小厮谁见你关心过?你连我都不关心!

北镇王神情不为所动。

岑心知道他心意已决,已经不想再理论,直接叫侍卫动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北镇王府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刀光剑影,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慌乱中柳随被易楼拉住带出了战场中心。

谢谢你,你不用去帮忙吗?

易楼摇头:有王爷在。说完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柳随,王爷为他作出了意想不到的选择。

虽然来到了武侠世界,除了先前险些被顾献所伤,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打斗,只觉得眼花缭乱看不过来,不过岑心和北镇王在一众乱斗中依然醒目,柳随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觉得他们不一样,是高手。

岑心用剑,招式轻灵,走位极快,而北镇王用枪,力破千钧,岿然不动。等到两人分出胜负,混战也走向尾声,岑心败了。

可恶!达成了和北镇王一战的心愿,岑心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她还是败了。不仅是败了,连未婚夫也要丢。

你输了,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岑心恨恨看了他一眼,又望向柳随,柳随错开视线。岑心更气了,用力抹了把眼角:走!

等人走了,王府门口一下冷清下来。

北镇王向他走来的时候,柳随后知后觉感到尴尬。

北镇王是个直男,接到基佬表白不会觉得很恶心直接把他干掉吧,说不定从岑心那把他留下就是为了折磨他。柳随想到原作中北镇王把他关进地牢的情节后背发寒。

王爷恕罪,方才情急之下小的口不择言,并非当真对王爷有不敬之意。

柳随的白裙扮相美的让人心尖打颤,一开口却是标准的清透男音,让被他扮相迷惑的燕翎表情扭曲了一瞬。

情急?燕翎还记得这小厮表明心意时那一眼,仿佛燕翎就是他生命的全部,连睫毛的弧度都似乎在诉说着憧憬与渴望,泫然欲泣的让燕翎当场攥紧了手,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后面不理智地留下柳随,也是被这种情绪蛊惑。

对!柳随异常坚定。

燕翎深吸口气。

你真是男人?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柳随为了保命,直接拉着他的手摸上自己的喉结。

如假包换。

第16章

柳随从床上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昨夜北镇王在确信他是男人后竟然没有追究他先前的告白,只是面色复杂地离开了。

竟然就这么安全度过了,还摆脱了岑心,简直入坠梦中。

不过药依然没有到手,柳随的喜悦瞬间褪去,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明日就是撷英大赏。

软骨散需要偷偷下在食物中才能保证让所有宝库守卫中招,而且据他观察他们还有轮换,时机需要掐得非常精准,柳随只有午饭前和晚饭前两次机会,一旦到了晚上,凭他这身手想要接近宝库几乎毫无可能。

换好衣服,因为岑心已经不在了,他也不需要再伺候谁,在王管家派给他新活计之前,今天有很多自由活动的时间。

戴好帷幔准备出门,没想到迎面就遇上了人。

王爷?

北镇王今日一身玄色常服异常英俊潇洒,手上还握了柄折扇。他看了眼柳随,伸手摘掉帷幔。

原以为一身仆役男装的柳随就会让自己认清现实,这是个男的,不是他幻想中的温柔妻子,结果又被美貌糊了一脸,而且白日里看的更清楚,虽然是足以摄人心魂的绮丽样貌,轮廓神态很容易区分开来,和女人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不同的,即使认清这一点他依然觉得柳随的一举一动动人心弦。燕翎的立场又开始不坚定了。

他勉强找回自己的初衷,故作冷淡问:戴这个做什么?

柳随觉得这话似曾相似,他已经习惯了帷幔,而且即使吃了凝香丸他依然不算耐晒,帷幔会让他更好受些:小的不耐晒。

想到他那异常白和透的肌肤,燕翎心说看着确实过于娇嫩了,于是将帷幔还给他:在我面前就不要这么自称了。

好。正合柳随的意,这种卑称谦称无论说多少次都不习惯。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卑微呢,尤其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吃过苦,和人交往也都是旁人让着他哄着他,就没这么低声下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