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上再次传来女子的歌声。

六饼听到这声音,忽然坐起来,趴到窗边,静静地听着这歌声。心驰神往。

谭奶奶眼神冷冷地盯着大山的方向,不发一言。

甘甜已经睡了,现在的她每天睡觉超过12个小时,睡觉就是常态。

明天上山她不用去,陆雪梅陪她在村子里转转。

听到歌声,陆雪梅打开房门,拿了一把刀子,在院子里坐下来。

开始磨刀。

“咔咔咔......”绵长有力的磨刀声传来,在寂静的深夜里尤其刺耳。

忽然,山上的歌声戛然而止。

夜又恢复了寂静。

只听见夏天蛐蛐的夜谈之音。

六饼失落地爬回自己的枕头旁边,沉沉睡去。

......

次日晨起,甘甜醒来时,章弘昱已经离开了。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半。

她打开门,到洋井旁打水洗脸。

夏日里九点多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甘甜俯身到水盆前的一瞬间。在阳光的照耀下,她看见水里仿佛有一些东西在游动。

活体的,透明的。

甘甜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她眨了眨眼睛,把脸盆端起来,放到阳光下。再次看去。

这次她终于看清,在阳光的折射下,有一些线形的,以毫米为单位的小点点,在盆子里游动。基本是透明的,但只有一端是暗色,所以才会被甘甜发现。

有些匪夷所思。

这时,谭奶奶端着一碗羊奶走过来。

“六饼临走前,特意交代,这碗羊奶必须给你送来。”

甘甜赶忙接过,试了试温度,一饮而尽。

她把碗还给谭奶奶,道了谢。然后问道:

“这井里压出来的水,和山上的泉水是一个源头吗?”

谭奶奶点点头:

“是同一个源头,但是,山上的水可以生着喝,这个井里的不行。”

“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里铁井里压出来的水,经过了地下,沾染了很多东西,不干净了,洗脸没事,喝水就要烧开。”

甘甜点点头,明白了。

“为什么我在水里看到了活物呢?这些是什么呢?”

“呵呵呵......”谭奶奶笑着:“傻姑娘,水里怎么会有活的生物呢?你想多了。快洗脸吧,洗完以后,我们吃饭。”

谭奶奶转身回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担忧。

吃过早饭,陆雪梅陪着甘甜,在村子里转悠。

村子里的房子新旧不齐,有些年久失修,有些却建成了现代化的高门大院。

甘甜看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外,种着一方花圃,五颜六色的花儿上面还有蜜蜂在飞舞。

清风吹来,一阵花香扑鼻。让甘甜的心顿生安宁。

“想不到,在这样的深山里,还有如此诗意的人家。你看着门口,连柴垛都是规整的,看不到一丝乱放。”甘甜由衷地感慨。

陆雪梅笑着说:

“是啊,你看他家的房檐,都是做了古的,挺讲究。”

二人说笑着,往别处去了。

这座房子的主人,是这个村里的唯一一个选择回乡建设的博士生。

叫做谭贾,是谭六饼没出五服的族叔。

谭贾衣着干净,为人和善,在谭六饼上学截肢那一年还帮他家干过活。谭贾生活很讲究,连柴禾都会码成整齐等长的小段,放在墙边。

他此刻正穿着白色大褂,在研究眼前的一堆瓶子。

终于勾兑出一小杯让他满意的了。

他轻轻一笑,拿着杯子来到对屋,推开门。

地上坐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女人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看见他进来,一把将孩子护在身后。

孩子看见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谭贾仍然保持着儒雅的笑意,他走到女人身边蹲下来。把杯子递给她:

“把这个喝了,让我看看效果。别试图弄撒一滴,如果你不想让儿子在山上度过一夜的话。”

女人闭上眼睛,眼泪哗哗流淌。泪雨无声,她早已没有了反抗之力。

想起上次儿子被藏起来时自己的绝望和无力,她接过了丈夫手里的刻度杯,已经没有心情去计较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一饮而尽。

谭贾很满意,他接过空杯,伸出右手捋了捋妻子耳旁的碎发:

“老婆乖,我去给你做饭。你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里脊,我现在就做。”

看着丈夫走出门外,女人抱着孩子无声地痛哭。

“妈妈,”漂亮的小男孩擦着妈妈的泪水:“咱俩的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女人无声流泪,只是摇头。

在这个家,哭都是不可以出声的。

因为邻居会听到。

如果被邻居听到有人找来,事后儿子就会遭到毒打。

她只能妥协。

谭贾来到大门外,拎了一捆柴转身进了院子。

村里在外闲着正扯皮的老人们,看见谭贾乐呵呵地拿柴做饭,都“啧啧”称赞道:

“你说这是谁家的闺女嫁给了谭贾这样的好孩子,有文化,人又正。这家里家外样样行,听说还在做什么地质勘测呢。”

“切,据说是从京都带回来的大小姐,还得供着,伺候着,惯的没边儿了。一天天也不见人。”

......

下午章弘昱一行人回到了六饼家,准备做下一步的规划。

“对于矿物质,现在我只建议用原子吸收光谱分析,简单快捷。”戴眼镜的刘教授说。

另外两人也没有意见。

其中郭教授又想起一事:“一会儿这个水我要单独带回住处,我准备先蒸馏一下看看状态。”

章弘昱点点头。

这顿饭,吃得很慢,大家一直在讨论要不要做土壤成分分析。

直到月上梢头,小曲和六饼才把三位专家送回了住处。

章弘昱回到房间,甘甜还没睡。

“今天怎么没早睡?”

“我有事跟你说,一直在等你。”甘甜把早上洗脸看到肉眼可见的微生物的事说了。

章弘昱皱眉想了想:“你确定是活的?”

甘甜笃定地点点头:

“确定。”

章弘昱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忘记了某个重要的点,他站起身。对甘甜说:

“我要去一趟华家,找几位教授说事儿,你先睡吧,不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