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是她值班。

选矿运务段是负责把选矿厂提炼出来的铁精粉运送到市里的炼铁厂去。

火车都是本钢的自有车辆,本溪这边的铁路公路包括一大部分公共交通其实都是本钢运输部的。

运铁粉的火车是木板车厢,一列三十六节,定时到选矿厂这边的精粉槽装车拉货。

装车的时候车不是静止的,要来回开动几趟,加上进出卸料区,这边有不少信号灯,她就是负责信号灯的。

那天有列车在装粉,她就在边上溜达,具体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反正火车倒出来的时候把她碰倒了。

好在她是身体倒在了两条铁轨中间,只有一条右腿在外面,被当场碾掉了,命留了下来。

腿已经接不上了,被火车碾过的没法接,中间缺了一段,没了。火车有那么长那么多轮子呢。

从大腿根下来大概二十多公分的地方重新做了截肢手术。

必竟都认识,等她清醒了过来大家就都过去探望了一下,陪着说说话。

还行,整个人虽然有点憔悴,但还没被打击的有多严重,说着话还能笑出来。这娘们的精神可是够强大的。

等隔了一个来星期,她已经完全适应了,除了不能随意动之外精神头是完全恢复了,一天又是嘻嘻哈哈的,经常躺在床上大声喊这边几个人过去陪她说话。

打扑克,聊天逗闷子,喝酒也不落场,而且酒量还不错的样子。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到现在还懵着呢。那会儿我是要干什么玩艺儿来着了,想不起来了,反正过去的时候我看了没车。

结果就那么一会儿,就感觉一懵,人就倒下了,车轮子咣当咣当从眼么前过去,等车走完了我才反应过让它撞了。当时我都没发现腿没了,你们说我傻不?

想站怎么爬也爬不起来,这才看着腿没了。当时那会儿连害怕都忘了,没怕,到这从手术室出来了才反过劲儿来。

唉,特么的,老天爷是嫉妒我长的好看哪,就爱跳个舞,这特么可好,以后只能蹦达了。”

他个子比张兴隆还要猛一点,一米七只少不多,身段要腰有腰要啥有啥,大长腿。是南芬这片儿舞会里绝对的明星人物。

她的伤在大腿上,不能穿裤子,就套着个内裤拿大衣或者被子遮一下,什么也不耽误。经常一条大白腿就露出来也不太在意。

话说她的腿还挺长的,腿型也好看,真是可惜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郭堡的王二不知道怎么喝了点酒跑到医院来了。

那天刘军也在。

倪成军,张兴隆,曲国辉还有刘军几个都在,和马姐在她屋里聊天儿,王二摇摇晃晃的就进来了,当时都已经快到半夜了。

冬天,医院里没什么人,大部分病床都是空的,人都回家去养着了,马姐这屋就她自己,她男人要在家照顾孩子老人,基本上就是白天给送个饭,晚上都不在这。

心也是大。

当时几个人都在马姐那屋坐着说话,也没玩什么,就是喝了点酒闲聊,王二醉醺醺的推门走了进来。

马姐和王二也认识。

她天天混舞厅,社会上这些有点头面的差不多都认识,打她主意的太多了,想不认识都难。这会儿的舞厅基本上就是社会人物的集中地,基本都是年轻人。

大家都认识,相互点点头。张兴隆原来和王二也认识,还在他家里住过。这辈子第一次睡席梦思就是在王二家里,那叫一个难受啊。这会儿席梦思都特别软,翻个身得挣扎半天。

王二看着醉醺醺的,是不是真喝多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所谓喝多了的人,基本上都是借着酒劲儿耍酒疯,心里清楚着呢。

真多了就倒了,哪有精神头闹腾?

本来挺和谐的场面,王二一来直接全破坏了,大伙都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王二坐到马姐床上靠着墙点了根烟,隔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你们先回避一下,行不?我和她有点事儿。”

马姐抬眼看着王二问:“什么事儿啊?就说呗。”

王二看着刘军问:“行不?给面子不?”

刘军站起来抖抖裤子:“那你们说吧,走了。”张兴隆倪成军都跟着出来回到这边病房。就隔着堵墙。

“王二还是那么装逼。”倪成军嘟囔了一句。

“哎呀,就是那么回事儿呗,他靠什么活着?不就是能折腾嘛,反正什么也没有,能怎么的?能干他的人多了,老的有家有业,小的打怵他沾上就没完没了。

就那么回事吧,没遇上真格的,真要到那步了他算个屁呀。就是值不值当的事儿。”

“他找老马能有什么事儿?”

“还能什么事儿,就特么那点事儿呗。不知道他俩以前是什么勾当,不了解。”

“这都那样了。”

“他还管那个,要是能管那个还叫畜牲吗?”

话没说完几分钟,墙那边咕咚一声。

“我靠。”倪成军吓了一跳。

“是不?”刘军撇了撇嘴,掏烟给大伙散。

又是咕咚咕咚几声。

“这挺猛啊,这么大动静。”

“基巴,老马不乐意呗,一听就是故意撞的,拿脑袋撞的吧。”

“不过去管管哪?”倪成军看向刘军。

“这特么,怎么管?她也没喊也没叫的,咱们和她没有那么深的过,怎么管?凭白无故的得罪人。没招儿。”

响了几声没动静了,又过了几分钟,那边铁床吱嘎吱嘎摇了起来。

倪成军靠了一声:“这特么也下得去手。”

刘军就弊哧弊哧笑:“少条腿呗,包着的也看不着。”

张兴隆一直也没吱声,这事儿自己想管也管不了,刘军说的也对,没有理由。心里一阵草泥马飘过,感觉王二一下子变得好特么恶心。

以前知道他就是个无赖,但好歹也算是街面上混的,还能说几句人话,这特么,不干人事啊。

吱嘎了有十来分钟,那屋又没动静了,几个人在这边呆的腻烦,说话也不好意思大声。呆了一会儿刘军起来走了:“我下去看看我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