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黑山的出差很顺利,十来天,张清之和调查小组的同事回到了南坟。

交了报告,大家各自返回车间继续平淡工作和重复的日子。

下了几场大雪,门前的雪堆已经接近一人多高了,房山头的菜田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冰面,不时的响起孩子天真的笑声。这里是大人孩子都喜欢的天然游乐场。

孙大哥家的老二和老四把院子前的雪堆用锹拍平修好,慢慢的浇上水,一个晶莹的冰滑梯就呈现在眼前,成了他家老五和张兴军的玩具。

张清之没能回上张家堡,二选车间的厂房改造工程开始了。

整个车间厂房四周都插上了红旗,一杆红旗就是一个定位点,吊车在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用,全靠人力控制千斤顶。

在这个大雪封天的季节里,这些工人就要靠这种近乎原始的方法,完成厂房的升级改造,安装先进的机器设备。

“都注意,注意听哨子,马虎就是玩儿命,听懂没有?”

“一声哨就压到底,不要犹豫。二声哨抬到顶,随时注意观察钢梁的情况,有情况就大声喊。”

“钢梁组,准备好了没有?”

“铆焊组。”

“就位。”

一架一架绑着红布条的千金顶被安放到挖好的墙洞上,在工字钢上红油漆画的位置摆好。

“较五个劲儿。五个劲儿,不能多也不能少,都听清楚没有?五个劲儿。听到哨音跟着口号。”

“哔~”,“一,二,三,四,五停。”

“工程组上,检查。”

整个房顶已经经过清理了,但不可能扫的那么干净,凛烈的寒风呼啸着吹过来,不时的卷起厂房顶上的雪屑扑到工人们的脸上,灌进脖颈里。

工程组也是从各车间抽调人手组成的,两百来人检查了半个多小时,把所有的点位都看了一遍,发现了两个偏移的,马上做了调整。

“注意了啊,打起精神。所有人,所有人,一声哨响压到底,不要犹豫。”

“哔-------”负责操作的工人把千斤顶的操作杆一下压到底,侧头听着哨声。

两声哨音抬,一声长哨落。

走了几下,工程组再次上来检查,寻找偏移的点。这时候一丁点儿偏移马虎都无法想像后果。

现在才刚开始,整个房顶框架还没离开墙体,也就是千斤顶是刚刚才较上劲儿,再走几下把房顶顶起来以后,整个重量就完全压到这些千斤顶上了,如果有几个偏移的就容易引起重心不稳。

“中心组准备。吊车就位没有?”

“一切就位,准备完毕。”

“哔------”

上千人的现场除了哨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聚精会神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北风号叫霜雪满天,不少人头上都浸出了汗水,总指挥不停的把手心在工作服上擦。全是汗。

当整个框架脱离围墙被托举起来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正面有相邻十几个顶位发生了偏移。屋顶并不是规则的形状,重量也不平均,整个抬起来以后局部出现了挤压。

巨大压力扭力让这几个顶位的地方发出一阵酸牙的吱吱嘎嘎声。

工人没有一个掉头就跑的,反而第一反应就是扑过去,用肩膀去顶钢铁房梁。一排几百个工人挤在一起,把肩膀顶了上去。

张清之摘下手套放开顶杆扭头就跑,飞快的绕过房角跑到梯子口爬了下来,跑到中间总指挥台:“报告。”

台子上的领导看下来。

“得焊。把千斤顶上下焊死,就算偏了也能抢时间。现在是活的。”张清之比划着喊:“人顶不住,再加几百人也顶不住。”

总指挥摆手:“你上来,上来说。”

张清之麻利的爬了上去:“我说把千斤顶的上下直接用电焊焊死,就算偏点也能扯住。还有,那个角,那个角要加顶位,从整个偏的情况看是那边偏重了。”

总指挥稍微考虑了一下一摆手:“焊。马上开始焊。把备用顶拿上来,中间吊车,把中梁挂上拉住。你以前干什么的?”问了张清之一句。

张清之抹了把额头的上汗:“铁道兵。打隧道的。”

总指挥点点头:“回你岗上去。弄完了我找你。”张清之扭头下来又跑回来,爬到墙头回到自己的顶位。

嗞嗞啦啦的电焊声带着火光从厂房四周不断闪起,幸好这是厂子里,什么都有,也够用。

一个一个千斤顶上下被焊死在槽钢和铁梁上,中间也加了稳定架。

“哔-----”,哨声又响起来,工程继续。

风越吹越大,天色渐渐暗下来,工人们哈着长长的白汽一下一下随哨音操作。

下面的检查组都爬了上来,不停的到处查看着。吊车全部起动,中心组随着房架的升高不断调整着立柱钢梁的间隙。

脚冻僵了,失去了知觉,手碰破了,看都不看一眼,从中午到夜色深沉所有人滴水未进,没有人报怨。

千斤顶下面的基座槽钢一点一点的越垫越高,焊工们忙的大汗淋漓。

“一米八四。”

“一米八三。”

“计算计算,需要加劲儿的顶位算出来。”

“这边有下沉,电焊。”

几十上百吨重量的房顶一点儿一点儿上升,大颗的汗珠子掉下去变成一粒冰球。

随着房顶越升越高,寒风失去了阻挡,直接在厂房内的上空肆虐,所有的人都毫无遮拦的完全暴露在寒风之中,北风穿过房顶下的槽钢铁架发出一阵阵尖啸。

猛烈的寒风给施工带来了麻烦:房顶有了轻微的摇晃。

“上人,挡住它。”工人们爬上高高的架子,肩并肩站在墙外露天里,用身体挡住吹过来的狂风。

夜越来越深,厂房内外灯火通明。

大量的槽钢工字钢角钢被肩扛手抬送上墙头。电焊的火花带着青色的硝烟在厂房四边闪烁起来,映照着一张一张带着汗水抹得乌漆麻黑的脸。

“报告情况。”

“正常。”

“正常。”

“有轻微偏移,正在加固。”

“加快速度,先把主梁大柱稳好焊住。”

后半夜两点四十分,二选车间的厂房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房顶改造胜利完工,工人们用世界上最笨的法子创造了一个奇迹。

洗澡,吃饭。食堂准备了丰盛的饭食。

当张清之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悄悄开门,小心的进屋。

灯啪的一声亮起来,衣服都没脱的刘桂新坐在熟睡的孩子身边:“回来啦。”

张清之抓了抓头,放下饭盒兜。

刘桂新说:“快睡吧,我都要困死了。”

张清之答应了一声,心里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