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是半个多月。

张清之剃得溜光的头顶已经重新长成了寸发,同意两个人结婚的命令从师部发了下来,和团里的军婚证明一起交到了张清之手上。

这会儿的军婚证明就是手写的,盖了军队的章,签着团长的名字。

张清之把刘桂新的户口本还有团部的结婚证明交给刘桂新,心里有点儿激动。

从此以后,两个人就是两口子了,是一家人,一个新的家,和过去都没有关系,将来系在一起,他们成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班里的战士比张清之和刘桂新还兴奋,拿着饭盆敲锣打鼓的唱大戏,厨房也特意加了菜,营长连长都过来了,弄了个小型联欢会。

营长举着红宝书给两个人证婚。其实更像是训话。

这个时代的婚礼如果放到后世去,或者让后世的人来评说的话,肯定感觉很怪异,很尴尬,或者说很搞笑,但在这个时候,这些当事人,都是认真的,真诚的,真实的。

下面的人坐的整整齐齐举着红色宝书,都带着一丝羡慕和由心的高兴,甚至比当事人还兴奋。

营长,张清之刘桂新站在大家前面,就像要给排排坐的小学生讲课的新任老师,带着羞涩和满满的幸福接受大家眼神里的祝福。

背景是鲜艳的红旗,军旗,党旗,还有领袖的照片。领袖慈祥的目光好像也在注视着这对新人。

两个人牵着手在领袖的照片下面宣誓,一定会手牵手肩并肩,一起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抛小家顾大家,努力做出应有的贡献。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光荣的成为一对革命夫妻了。在党的关怀下,在组织的爱护下,在战友的期盼下,你们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今天,你们终于战胜困难险阻走到了一起,希望你们在以后的革命生活中,能够相互支持,相互扶持,不屈不挠,不忘记今天在红旗下发出的誓言,能够携手同心,共同为我们伟大祖国的建设做也你们的贡献。”

张清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战友们发出激烈的掌声。

营手手一挥:“下面,自由活动。”

一群猴崽子嗷的一声跳起来,在营长的笑骂声里闹哄起来。

所谓闹哄也不是后世的那个样子。

大家送上写着红色祝福字迹的铁皮暖壶,搪瓷脸盆,镜子,毛巾,然后一个战士用绳子吊着苹果让两个新人面对面的咬,让两个人交待相处的过程,让两个人给大家唱歌。

然后就变成了大合唱,门外窗外挤满了跑过来看热闹的战士,大家兴致勃勃的听着看着,不时的叫喊几句:“再来一个。”“新娘子唱。”

闹哄哄的黑夜渐渐就笼罩了下来,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

一阵响亮的号声驱散了这群大小伙子的热情,一个一个撒丫子就往营房跑。

司号员拿眼神瞟着满营乱跑的战士露出笑意,吹的更起劲儿了。

……

早上,随着起床号的响起,营地里又恢复了一如往日的平静,出操,早饭,唱着歌声出营走上工地。

张清之和刘桂新也已经起了床,洗漱完毕,刘桂新收拾屋子,张清之吹着口哨去食堂打饭,一路上遇到的战友都笑着恭喜,张清之就笑着回应,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气。

结婚有一个礼拜的假期,他可以好好陪陪刘桂新,也顺便歇一歇,虽然现在的工作离危险远了,但是管片大了,每天的工作量翻了几翻,走的也远了,比以前更累。

今天是他结婚第一天,厨房给做了病号饭,蒸了两大碗鸡蛋糕,上面盖着厚厚的肉酱卤子。

吃过饭,刘桂新去水房洗了衣服晾好,两个人出了营地去看风景。

铁道路基像一条长长的蛇,弯曲着从远处来,到远处去,铁道建设兵团的工地上人密密麻麻的,小伙子小姑娘手抬肩扛干的热火朝天。

铺轨车慢慢的在铺好碎石的路基上爬行,慢慢的把一段铁路放下调正,然后一群等在一边的人就扑上去钉栓打螺丝。

刘桂新说:“铁道是这么铺的呀,我还以为是一根一根铺枕木,然后再架铁道呢。”

张清之说:“以后维护的时候就得是那么干了,现在是机器铺,快着呢,你别看它动作慢,力气大着呢,一天能铺出去十几公里。”

刘桂新看向远处:“是从这么来的吧?你们挖的那洞子就在那头?你后来回去看过没?”

张清之摇了摇头:“一天活都干不过来呢。”

刘桂新问:“那个,洞里的洞怎么弄了最后?”

张清之说:“那段改了,拐了个弯绕过来的。那洞太大了,大半个洞子六七公里的碴石都没填满,最后只能用铁轨焊了个架子给封上了。那边整个洞子里的路基都是用铁轨架子铺过来的,就怕再塌。”

刘桂新看着远处发了会儿呆:“死了那些人呢,真冤。”

张清之说:“胡说八道,怎么能说冤呢,当了兵自己就是国家的,国家需要干啥就干啥,那是给国家做贡献,没有他们路能铺这么顺溜?没觉悟。”

刘桂新看了张清之一眼,说:“你提了退伍的事没?”

张清之挠了挠头:“等上秋再说吧,现在忙呢。”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营地里多了一个甜蜜的家庭,但并不影响什么,号声照常响起,铁路不断的向前方延伸。

五连长最终被何凤英说服了,打了退伍报告,整个人都好像没了精神,总是一个人晚上蹲在房山头抽烟。

肖菊英也回了丹东,临走的时候跑过来和刘桂新说了会儿话,约刘桂新以后有空了到丹东去玩,从此至终刘桂新也没见到过那个刘向东,也不知道两个之间最后到底怎么处理的。

好像转个眼的功夫,秋天到了。

秋风肃杀,落叶缤纷,从来没有变化的枯燥的军营外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田地里的农民忙着收割,随处可见的杮子树硕果累累,把枝丫都压得弯垂下来,坐在军车上只要一伸手就能摘一个下来,咬一口,汁水爆在嘴里又甜又糯。

刘桂新坐在营房的门口看着逐日憔悴下来的大山。

她有点想家了。

看着漫山的黄叶,想起了家乡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枫林,红的,桔的,带着点儿绿意的,层层叠叠,把整个山野铺装的像一副画。清澈的小溪静静的从画里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