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花说:“俺也不知道,俺来的时候他就在了,还有这两个年纪人儿。”

隔的近的那个中年女人往这边欠了欠身子:“让俺们帮着瞅一眼,老头儿子没啦,不敢让他一个人呆。”

刘桂新看了呆愣愣的老汉一眼:“哪个团的呀?”

中年女人说:“六十七的。俺家那口子也在六十八,她是六十七的,我们前年就见过,也是巧,这回又碰上了,就一起拉拉话。”她指了指另一个闭着眼睛躺着的中年女人。

刘桂新又看了一眼老汉,叹了口气。

中年女人也叹了口气,说:“现在好啦,洞子都通了,桥也差不多了,能安生几天了。”

刘桂新问她:“姐你家是干什么的?”

中年女人说:“五连的,本来我能申请随军,可是家里老人不行,得有人照顾,就这么两头跑,回去呀,就提心吊胆睡不着觉,总是做梦,要不就是血乎乎的,要么就是有人给我送军功章。

来这呢,就惦着家里,鸡啊猪啊,老人孩子,心里又闹的慌,有时候就想着要是能把自己劈成两半就好了。他在这边,家里所有的事一点儿也指望不上。”

刘桂新跟着叹了口气,两个人陷入沉默。肖菊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呀?我都没听懂。”

刘桂新问中年女人:“姐你多大?孩子多大了?”

女人说:“我三十五,像五十不?儿子才六岁,人家说我像他奶奶似的。”

肖菊英问:“是不是,部队上没那么好啊?感觉你们这,怎么也不像是好的样。”

中年女人笑了,抹了一把眼睛说:“好,吃的好住的好,人也都好,咱们老爷们都是好样的,妹子啊,记着,跟着他们过,有靠儿,不能后悔,都是汉子。男子汉。”

肖菊英疑惑的看了看刘桂新的那个大姐:“那你们,这是怎么了呀?这也不像是说好的样儿啊。是不是他总不叫我来就怕我看着啥呀?

没事,你们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我来就是问他结婚的,他想跑就跑不了。苦日子也不是没过过,还能有啥呀?再说又不是在这呆一辈子。”

刘桂新说:“真没哄你,说的都是真的,吃的住的都好,比咱们在家好一百倍,人也好,一个一个可热情了,亲,没人拿你当外人。这比家更像家。”

中年女人点头说:“对,大米白面猪肉羊肉,管着饱吃,睡那被都是好棉花,又轻又暖和,战友就是亲哥们一样,有事大家担着,有好处互相让,还有什么不好的?”

肖菊英说:“这么好,那你们这是咋了呀?”

李美花说:“你这丫头这么笨呢,苦呗,累。钻山跨河的那么容易啊?”

肖菊英说:“种地也累,干活哪有不累的?”

李美花说:“种地不要命,也不能受伤。”

刘桂新点了点头,中年女人仰头看着天棚长叹了一声,说:“我年年都来,不来呀,我是真怕。就折腾吧。”

刘桂新问:“洞子通了应该能申请退了吧?你没和你家的商量商量?”

中年女人摇了摇头:“俺家那个,死倔死倔的,说不通。混吧。你以前是哪会儿来的?”

刘桂新说:“前年,前年夏,上秋回的。”

中年女人说:“那前年你是正好赶上啦?怕了没?”

刘桂新说:“我到第一天就跑炮,炸了几个,后面塌了两次,第一次把我对像埋了,战友豁命给扒出来了,躺了大半个月,我伺候的。

第二次,他们连没剩多少了,连长跪在营里哭,后面我回去了有些事他也不和我说,我能感觉出来,男的就不会撒谎,他说的越轻松越是没事就肯定是有事,我也没问。

我这次,想和他在这把婚结了,然后看看有没有机会退回去。我不是不想给国家做贡献,有任务我送他上去都行,但是如果允许退了我也想回去过安生日子。

六年了,64年来的,也算在这死过了,回去咱也问心无愧。要是不行我就在这陪他,营里不让呆我就出来在外边守着。”

中年女人问:“你家里答应啦?”

刘桂新说:“我家里不用我管啥,我哥结婚单过了,爸妈身体都还好。”

中年女人拢了拢头发说:“家里没事真好,我要是你这条件也在这边守着了,两个人在一起多好,你看看我这,两头奔两头耽误,过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

刘桂新说:“姐你也别急,慢慢就好了,现在洞子一通这边也就差不多了,你和你家大哥商量商量,应该能退。你现在这就是两头扯落的,就顾着一头就能好了,没这么麻烦。”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说不通啊,能说通早就通了,那是个倔的。”

刘桂新说:“要我说你就回去打个证明过来直接去找团长,团长那人可好了,肯定能帮着你。咱也不是拖后腿,现在洞子都通了,贡献咱也做了,就想过个安生日子又不是错。”

边上那一直痴痴呆呆发愣的老汉突然看过来,说:“这丫头说的对,该贡献的咱们也贡了,日子得过呀,毁了不少啦,剩下的也该过过好日子了。

你们还好,人都在,还有奔头,赶紧想想办法来得及。要是赶上像我这样的呀,后悔都没处去喽。”

刘桂新几个全扭头看向老汉,肖菊英来回看了看问:“大爷,你来看儿子啊?”

老汉点了点头:“我来接孩子回家。家里没人啦,他妈也早走了,就剩我一个了。”

肖菊英睁大了眼睛:“接,回家还用接呀?他为啥不自己回呀?是退伍了呀?”

中年女人伸手扯了肖菊英一把使了个眼色,肖菊英看向女人:“咋了?”

刘桂新垂下眼睛低声说:“死了,牺牲了。”

肖菊英吃了一惊,看向刘桂新:“真的呀?修修修铁路还能死人?不就是,撒点石头铺上木头,把铁道钉上头吗?比种地还简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