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私会 纸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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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轻涵对着我面带惊愕的样子,反倒淡淡的笑了:“怎么了?”
我想他不会明白,任何人都不会明白,我穷究关于母亲的那些往事,哪怕找到的只是一点点的线索头绪,都会令我如获至宝。
不过——
抬头看着他淡淡的眼瞳,我还是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微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我娘跟你说过的话?”
“当然记得。”他笑道:“婶娘说的话,都很有趣,也很有道理。”
“那,你记得我娘还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意的看了我一眼,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她了。”
“……”
“时间过得越久,对她的记忆就越模糊,所以我想问所有见过她的人,关于她的那些事,不然,我怕我会慢慢忘记她。”
颜轻涵沉默的看着我,过了一会儿,突然一笑:“你至少,还有可以忘记的。”
“……”
“我连能忘记的,都没有。”
“……”
“我连她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的一阵风吹进灵堂,那些白幡都在空中猎猎飞扬起来,而我也蓦地感到了一阵寒意,瑟缩了一下。
他又看向我,笑了一下:“也许有一天,她真的进入我的梦中,我也不会知道,她是我的母亲吧。”
我知道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痛苦的。
应该说这些年来,他一定都在这种痛苦里生活着,可是此刻他的脸上,却是淡淡的笑容,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
看来,他已经太好的学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不由的一阵酸涩,轻轻道:“婶娘她,也不想这样的。”
颜轻尘看了我一眼。
“她一定也希望自己能够陪在你身边,陪着你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然后再看着你长大成人。你每一次病痛的时候,她也一定希望自己能够代替你。”
听了我的话,颜轻尘似也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是啊,我相信一个母亲,一定会有这样的期盼。”
“……”
“她没有错,她只是——无力再承受而已。”
“……”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庞,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哑然无言了。
听了他的这些话,我也明白,他必然已经知道当年发生的那些事,也知道他的母亲,那个原本平凡无奇的浣纱女,是如何跟她的未婚夫分离,然后嫁入颜家的。
这一切,或许在很多女孩子心里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好故事,值得她们歌颂羡慕,甚至作为人生的范本,但当这个故事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幸福美满,还是心酸不甘,也许只有身处其中者才会明白各种滋味了。
别人给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否则,她又怎么会在这样的繁华奢靡之地,因为一场生育而香消玉殒?
这时,他又闷闷的道:“我想婶娘,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在你离开西川之后,她就过世了。”
“……”
“她虽然很痛苦,但,也终于算是解脱了吧。”
痛苦?
这两个字倒像是扎了我一下,我沉默着,半晌才慢慢说道:“其实我觉得,我娘未必很痛苦。”
“她不痛苦?”颜轻涵看着我,忽的一笑:“哪个女人有了她那样的经历会不痛苦?在经历了那一切之后,她原本应该是颜家的夫人,可现在,却连一个供奉灵位的地方都没有。”
他浅浅的眼瞳中仿佛燃气了一簇火焰,灼灼的看着我:“你真的觉得,婶娘不痛苦?”
“……”
我想了想,对上了他的目光,平静的道:“痛不痛苦,也许我看不出来。”
“……”
“但我知道,她没有恨。”
颜轻涵蓦地一颤。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火焰扑的一声熄灭了,慢慢恢复了平静和之前的清冷,甚至连他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但立刻,他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原本候在外面的那些仆人立刻走进来,给他顺气的顺气,奉药的奉药。
我倒被这些人慢慢的挤到了一边。
等到那一群人乱糟糟的忙完,将他扶到一边的圈椅里座下,他的气息已经微弱似游丝一般,单薄的胸膛不停的起伏着,好像风中残烛。
但总算,脸色恢复了一些红。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像是抱歉的笑了一下:“见笑了。”
我摇了摇头。
“你的身体这么差,还是不要守了,去休息吧。”
“不,已经是最后一夜了,我要守。”
“可你这样——”
“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倒是你——”他看了我一眼,眼角又往门外瞟了一眼,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你该回去休息了。你的丈夫已经来看了好一会儿了。”
“……?”
我愕然,转头一看,果然看见裴元修远远的站在灵堂外,正平静的望着我们。
我连忙走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过来看看你。”
“那怎么不进来。”
“看你们聊得那么投机,不想打扰你们。”
他微笑着,灵堂里摇曳的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也许是因为他的面色红润的关系,反倒更显得温暖起来。我忍不住伸手去握着他的两只手,却发现他的指尖还是有些泛凉。
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我忍不住嗔道:“你也真是的。”
他笑了笑,也不辩驳,只看了灵堂里那乱糟糟的人群一眼,又看向我:“你还要守灵吗?”
我也看了里面一眼,颜轻涵对着我淡淡一笑,摆了一下手,我便回头道:“不守了,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好。”
他微笑着,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便乖乖的被他牵着回去了。
回到我们的房间时,这里面只留了小小的烛火,将这个房间映照得晦暗难明。我走到另一头的小床边,只见离儿两只手捂着胸口,睡得渐渐有些不安稳起来,眉头皱得紧紧的,便轻轻的将她的两只手拿开放到被子里,再小心的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盖住她的胸口。
裴元修走过来环着我的腰,将下巴磕在我的肩上,低头看了离儿一会儿,才笑道:“原来她换牙了。”
“嗯。”
“难怪她白天那个样子。”
我侧过脸去,轻轻道:“不要提这件事,她可难过了。”
“为什么?”
“……”我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裴元修看了我一会儿,也没有多问,只微笑着用鼻尖摩挲了一下我的耳畔,碎发被他撩拨得有些酥|痒,我忍不住缩了一下,就听见他道:“去休息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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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都起得很早,离儿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耍赖,最后也不情不愿的被我拉了起来,漱口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
不过,原本大家的兴致也都不高。
因为今天,是正觉的骨灰在颜家供奉的最后一天。
一大早,就已经听见了内宅里那些侍从婢女们走来走去急匆匆的脚步声,我们出了内宅往灵堂走,远远的就听见了许多僧人在那里低诵往生咒。
我正牵着离儿往那边走,可眼角却看到另一边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驻足一看,却是颜老夫人,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一只手拄着蟠龙杖,一只手扶着栏杆,正看着千秋湖中的湖心小筑发呆。
我想了想,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
而她听见我的脚步声,也回过头来。
似乎没有调整好情绪,当她回头的时候,我依稀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笑意,但看到我们的一瞬间,那笑意消失无踪了。
“是你?”她一看到我,脸上立刻露出了厌恶的神情,原本有些恍惚的眼神也变得倨傲起来,加上看到我身边的离儿,眉头皱得更紧了。离儿原本就有些畏惧她,对上她这样冰冷的老妇人,更瑟缩的往我的身后躲了一下。
颜老夫人立刻冷冷道:“你教的好女儿,一天到晚疯疯颠颠,跟男人没个忌讳,见到长辈也不知行礼!”
我想了想,拍拍离儿的肩膀:“去,给外祖母行礼。”
离儿些怯怯的,但被我这么说了,还是乖乖的走上前去,向颜老夫人行了个礼。
她的脸色没有丝毫缓和,只冷冷的看着离儿道:“就算没有及笄,你身上也流着颜家的血,不要出去疯疯癫癫的,让人看不起颜家的女人!”
离儿转身跑到我身后,抓着我的衣袖不说话了。
我回头,见裴元修离了几步不远不近的站着,倒也没有要插进来说话的意思,便点点头,对他轻轻道:“你先带离儿过去。”
“你呢?”
我没说话,只把离儿的小手交给他,裴元修倒也没有再多问,牵着离儿的手便往灵堂那边走去。
这里,就只留下了我和薛芊两个人。
朝阳的光慢慢的从围栏下方移了上来,照亮了我们两个人的眼睛,也越发清晰的勾勒出她的轮廓,不知为什么,以前小时候总是觉得她那么高大,那么可怖,可现在和她这样单独相对,之前的恐惧都已经消失殆尽,甚至也觉得,她并没有那么高大,那么可怖了。
她只是一个瘦弱的,可怜的女人而已。
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目光中那一丝柔软的怜悯,颜老夫人立刻皱紧了眉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哼,我跟你这个不肖女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她拄着蟠龙杖便转身要走。
我却不知为什么,甚至不知那里来的胆量,又几步走上前,在她身边说道:“我觉得你没有那么讨厌我。”
“……”
“也没有那么讨厌我的女儿。”
“……”
蟠龙杖顿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重,砰砰砰的,好像重重的锤击在人的心上,可即使这样的声音,也掩饰不了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到了最后,她像是有些呼吸不动了,也走不动了,停下来看着我。
“你说什么?!”
看着她急剧起伏的胸膛,我想了想,又缓和了一点口气:“至少,你并不讨厌我的女儿,对吗?”
“……”
她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声,突然冷笑了起来:“怎么,你是嫌我骂她骂得不够?”
我还是平静的看着她:“你若不骂她,才是讨厌她。”
“……”
“她在饭桌上缠着刘大人,原本也是不对的,只是我们都觉得她太小,不忍心,也不急于管得太严;她喜欢到处去玩,和人之间太没有忌讳,也的确是一件让我很头疼的事,只是她从小就不在我的身边,有些毛病要管,我没有办法让她一朝一夕的转变过来,只能徐徐图之。”
我轻轻的说道:“你肯管教她,我很感激你。”
薛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整个人都乱了,半晌,她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往回走。
我站在原地,一时也没动。
可她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脸上浮起了愤愤的冷笑,道:“你以为我真是在帮你管教她?”
“……”
“我只是在管教颜家的外孙女而已,免得让她出去丢人现眼,丢了我们颜家,丢了你爹的脸!”
“……”
“我更怕的,是她像你,像你娘,将来不守妇道!”
我的眉头立刻拧紧了:“你说什么?!”
我娘不守妇道?
这时,薛芊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攻击我的弱点,索性回过身来,慢慢的走到我面前,冷笑道:“你以为你娘真的那么完美,那么无辜?她嫁给你爹,不管她乐不乐意,嫁了就该安分些。可她却一直不安分,跟傅八岱牵扯不清,还有那个穷书生,哼,拖儿带女的还来参加什么博学大会,你娘还私下跟他见面。是她不守妇道!”
拖儿带女?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说的是,刘世舟?”
她一愣:“你,你知道那个人?”
我的呼吸不由的也乱了一下,但还是立刻说道:“我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的确是个穷书生,但没你说得那么不堪。他跟我娘之间,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我娘看他贫苦,所以资助了他一些银两而已,不是你说的那些肮脏事。”
“是吗?”
她咬着牙冷笑着:“就算这些不是,那你娘经常去私会的那个野男人,又算什么?”
野男人?!
这三个字狠狠的扎在我的心里,我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声音都变了:“你胡说!”
“我胡说?哼!”
薛芊冷笑道:“这种事,她做娘的大概也不好意思让自己的女儿知道,连牧之都羞于提起。不过今天你说起来了,我倒也不怕告诉你。”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她以为她自己做事很隐蔽?可纸包不住火,如果她做事光明正大,恪守妇道,也不用偷偷的跑出去私会,还让那个野男人带着面具来来去去的,那么怕人看见,为什么要做这么下贱的事?”
我的心突地一跳。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