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开通庆典定于巳正时分在朝阳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举行,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按察署一大早上就把朝门内外都静了街。

然而肃立的兵丁和凛冽的寒风都阻挡不了百姓们看热闹的劲头,尽管几百名巡捕忙得满头冒汗,来来回回的疏导,警戒线外仍然挤得是人山人海。

所有二品以上的部院大臣、各省督抚、礼部特邀来的休致大员、王公贝勒,还有各国驻华使节都携着家眷提前半个时辰就到齐了。

景亲王李昑、昭亲王昭仁、平亲王尚敬也带着王妃到场了,本多忠良还有原来日本、朝鲜、琉球来到北京后所封的王公也都受邀参加。

自从昭仁到了北京之后,乾隆便写了一份食谱给他,让他每日里按照上面列出的食材做出饭来食用。

又让太医给他开了一个理气和中的温补方子,照方子煎出药来服用。

几个月下来,虽然昭仁每日里仍旧是闷闷不乐,但身体却是日渐好转,现在走路已经不用人搀扶了。

虽然心里仍然对乾隆满是恨意,但他心里明白,乾隆真的能治好他的江户病,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骗他。

他今天本不想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举国都降了,自己也来了北京,如果公然抗旨不从,日后定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只能一肚子不情愿的赶过来,但此时的心里是又苦又涩,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本多忠良随侍在他的身侧,也是木着脸一言不发,与其他人的新奇、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此刻,连男带女足有五、六百人,在高大轩敞、富丽堂皇的候车大厅里肃立着恭候皇上到来。

巳时二刻,礼部的官员进来知会所有人到外面恭迎圣驾,候车厅的大门洞开,众人依次的向外走去时,鼓乐也奏响了。

候车厅外宽阔的广场四周钉子似的站满了护军营的兵丁,迎驾的人们依照礼部官员的引导在指定的位置站了。

劲吹的寒风将人们的袍角和裙摆撩起老高,吹得周围高高竖起的几十面龙旗猎猎作响。

片刻后,远远的望见浩浩荡荡的仪仗出了朝阳门,缓缓的向这边开过来。

几十名腰挎仪刀的侍卫骑马走在前面,后面是以刘统勋为首的几名领侍卫内大臣骑着高头大马,个个面容冷峻,目不斜视。

几位大臣后面跟着长长的一队内廷侍卫,后面是二十几名执拂太监。

然后才是皇帝、皇太后、皇后、愉忠妃及随行妃嫔的车驾,每个车驾两旁都有数名步行的侍卫左右护住。

走到了广场上,车驾在候车大厅前依次停下,太监掀起了轿帘,摆好了木凳,乾隆缓缓的下来。

“跪!”随着一声高喊,除了单独站在一边的外国使节,所有人一齐双膝跪地,齐声高喊:“恭迎皇上圣驾!恭请皇太后金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都起来吧!外面天儿冷,进去说话。”乾隆笑着对众人说道,然后与富察氏一左一右搀扶了皇太后,在一众官员的引导下向大厅里面徐步走去。

自从乾隆登基后,随着新政逐步的推行,许多仪礼都进行了几次简化,到现在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礼部拟定的仪注进呈御览,常常被御笔朱批删减许多,尽管许多大臣上书劝谏皇上礼不可轻废,可乾隆一概置若罔闻。

他明白的对众人道:“君王出行的车驾仪仗应该有,但也不必太过兴师动众,该有威仪彰显出来,再保证安全无虞即可。”

“一个帝王如果对百姓敲骨吸髓、极尽压榨,纵容官员贪墨、吏治败坏,对外又丧权辱国、尊严尽失,就是有再大的排场,臣民们会发自内心的敬佩你吗?”

“就是每天每日里敬天祭地、求神拜佛,能保得住江山社稷吗?”

见皇上态度如此坚决,大臣们只好缄口不语,所以现在从皇上出行的车驾仪仗,到一年四时的各种祭祀都比以前简单了许多。

让所有的来人感受到火车带来的变革与震撼,强过嘴上说千万句,所以庆典也没有那么多复杂冗繁的程序。

张廷玉是领班军机,德高望重,先上来向所有人客套了一番,说了一堆颂圣的话。

随后陈世倌上来介绍了京津铁路、西海铁路修建的过程及现状,还有国家关于未来铁路建设的长远构想与规划;

最后乾隆作了一番简短的圣训,前后没用了半个时辰,庆典就结束了。

陈世倌一声令下,候车厅北侧的大门洞开,一股冷风“呼”的灌了进来!

他带着几个属下在前,太监侍卫们左右扈从着皇上一行人缓缓的走出了大门,走上了站台。

因为之前车站内是严禁随意进出的,有高高的围墙挡着,在外面只能看见远处那两条没有尽头的铁轨,根本看不到站台里面的情形。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走上这样的站台,第一次看见这样一列钢铁巨龙般的火车静静的横卧在眼前!

崭新的绿色车厢擦拭得一尘不染,那车窗竟然是一整块大大的玻璃!

虽然这时在欧洲一些国家玻璃制品已经很常见,但是因为平板玻璃的制造工艺还很不发达,像这么大一整张的玻璃是造不出来的。

这些玻璃都是工部设在天津的工厂制造的,现今中国的玻璃生产技术已经远远的领先世界,生产出来的玻璃不仅透明度极好,而且平整光滑。

作为这次列车运行的总指挥,陈世倌须臾不离的跟在乾隆身边,看着皇上的一举一动,他心中的疑团也越来越大。

在他的记忆中,在京津铁路修建的前期和中期,皇上来巡视过几次。

后来他就忙于筹备对日作战,战后又忙着迁移百姓,安定地方,再加上国内的诸多事务,再没抽出时间来朝阳门火车站,更没去过天津的制造厂。

他至多只是听人说说,根本没有亲眼见过这火车。

可是在众人一片低声惊叹和啧啧称奇声中,皇上对眼前的这一切却有些不屑一顾,仿佛熟得不能再熟了,曾经来过多次一般!

这让陈世倌在大惑不解的同时又多少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