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的睡了一晚,刚刚恢复过一些体力的噶尔丹策零见了这信,立时火冒三丈,发了疯似的冲着苏赫巴鲁喊道:“快!快把这些信都收缴上来烧掉!”

“如果有私藏信件的,私底下议论信中内容的,一律处死!”

“还有,以后再有私自拆看清狗射进来的信件的,也一律处死!快去!”

头晌,苏赫巴鲁奉了大汗的命令带人去收缴信件时,在一个和硕部的士兵身上搜出了一封信,他照准那兵士劈头盖脸的抽了几鞭子。

那士兵气愤不过,争辩了几句,被他挥刀砍死。

这一下激怒了其他的士兵,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紧握双拳,眼冒怒火,缓缓的向苏赫巴鲁围拢过来。

苏赫巴鲁见状有些慌乱,色厉内荏的恫吓着大伙儿,他手下的士兵更是直接把枪对准了围上来的几个人,眼见着就要酿出更严重的后果。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传来了噶尔丹策零威严的声音,众人扭头看见了大汗,登时老实了下来。

噶尔丹策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兵士和流出了老远的血迹,不用问就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他知道这事不能再深究下去,否则真的会犯了众怒,兵士们哗变或是打冷枪要了他的命都有可能。

他把一腔怒火都撒在了清军头上,恶狠狠的向苏赫巴鲁命令道:“让士兵们找准了岳钟琪的中军大帐,用火炮轰他!轰他!快!”

岳钟琪怎么会傻到把自己的中军大帐设在准噶尔军火炮的射程之内?

苏赫巴鲁拿着千里眼望了半天,眼睛都瞪酸了也没找到哪个像中军大帐。

又怕耽误久了要挨大汗的骂,遂胡乱的指着一个方向道:“就是那里了,你们这两门炮瞄准了开炮轰他!”

“轰!轰!”两声巨响,两发球型实心弹射向了清军营地。

一发炮弹落在了空地上,将地上炸出了一个坑,土石四处飞溅。

另一发正落在了一顶清军帐篷的旁边,立时将那帐篷掀飞了,两名清军被炮弹爆炸激射出的铅块击中要害,瞬间毙命,还有几个受了伤,躺在地上翻滚哀嚎。

这一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因岳大帅有令在先,所以也不用等待开炮还击的命令下来,各营中的火炮纷纷开火。

千余门臼炮和几百门大威力的火炮冒着硝烟和火花一齐炸响,炮弹如雨点般射向科布多城中。

清军在山头上的十几门火炮也开了火,居高临下的专门瞄准城中人多的地方打。

千余门臼炮这次发射的是普通炮弹,虽然杀伤的范围小了很多,但炸开的弹片铅块有了更大的破坏力,穿过门窗依然能杀伤敌人。

这个时节地气上升,屋子里面阴冷,倒不如外面太阳地儿里暖和,准噶尔兵士们都在外面靠着墙根儿向南坐着,晒着头晌和煦的阳光。

按说噶尔丹策零只要稍稍冷静一下就能预料到清军会立刻用炮火还击,他应该先让兵士们找地方躲避好,再向清军营地开炮。

可是他被气得昏了头,一心只想着泄愤,忘了让兵士们躲避,这下可害苦了这些可怜的兵士们。

眼见着雨点般的炮弹飞过来,再想找地方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一时间被炸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许多人被直接掀飞了出去,更多的人则被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苏赫巴鲁真是忠心,见炮弹飞过来,情急之下,他一下子将噶尔丹策零扑倒在地,将自己壮硕的身躯压在了他的身上。

清军的火炮几轮齐射之后,料想没被炸死的准噶尔兵士这时都已经找地方躲了起来,遂停止了炮击。

然而就是这一阵子,又造成了几千准噶尔兵士的伤亡。

听见炮声停了,苏赫巴鲁使劲的晃了晃脑袋,抖落了头上的泥土,一骨碌从大汗身上翻滚下来。

噶尔丹策零倒是没受一点伤,但是被他压得不轻,此刻侧着脸趴在地上,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兀自心有不甘的将右手攥成拳头恨恨的砸向地面,只是已经没有了多少气力。

苏赫巴鲁这才警醒过来,自己一时性急,差点把大汗压死过去。

“快!来帮忙!”他边大声叫喊着,边弯下了腰。

身边的两个兵士会意,将噶尔丹策零从地上扶起来,也顾不得帮他擦去沾在半边脸上的泥土草屑,扶着他趴在了苏赫巴鲁的背上。

苏赫巴鲁深吸一口气,一用力挺起腰杆,把噶尔丹策零背了起来,疾步向中军大帐奔去,边走边喊道:“各千户长,快布置救治伤号!”

千户长们得了命令,督着兵士们挨着个的去翻看横七竖八倒伏在地上的人,已经没了气的暂时不管,只拣着还有救的抬到屋子里去,等着军医来救治。

为数不多的军医哪里能治得过来这么多伤号?大多数受了伤的兵都痛苦的呻吟着,恨恨的咒骂着,也不知道他们心里真正恨的是谁。

接下来没受伤的兵士们又将被炸死兵士的尸体收拢起来,因出不去城,撂在外面又怕传出疫病,只能在城中找了几个空地,挖出深坑掩埋了。

接着又打扫一片狼藉的地面,砖石土屑,碎木枯枝,弹片铅块,甚至还有残肢断臂,清出来的垃圾堆成了几个小山。

一直忙到未时还没吃上午饭,兵士们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靠着墙根坐着,等着开饭的号令声。

必勒格也饥肠辘辘的坐在兵士们中间,他也是和硕部的人,和被苏赫巴鲁砍死的那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蒙古人最重情意,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无端的被自己人砍死。

又想到这两天的遭遇,想到好兄弟的惨死,想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准噶尔部的老爷们。

想到清军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火枪、火炮,想到家中的父母妻儿,又想到射进城里的信……

开饭了,必勒格端着饭碗,机械的向嘴里扒着饭,眼睛直愣愣的瞅向地面,头脑一刻不停的在想着,以至于饭菜都吃光了,他竟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终于,他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