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道:“老西林你说的倒也是实情,范家确是为朝廷出了很多力,立了很多功劳。”

“可是打从顺治朝开始,百十年来,范家几代人籍着皇商的名头,挟着内务府的威权,对外把持着日本铜斤进口,在内持有长芦、河东两处盐区的盐引近两万道,其他木材、马匹、人参、貂皮生意还不算。”

“范家早已富可敌国,比之报效朝廷的银子,获利十倍也不止。”

“范家子弟有十余人在朝为官,从知府、道员到藩台、提督,绝少有正途出身,都是朝廷恩赏。”

“范家现今已是上通朝廷,下连市廛,亦官亦商的豪门巨富之家。朕问你们,朝廷对他范家还有何亏欠?”

账怕细算,经乾隆这么一掰扯,登时让在座的人俱都哑口无言。

他接着说道:“其他几家为朝廷出过力的皇商,情形大约也和范家差不了多少,朕就不一一细说了,只有他们沾了朝廷的光,朝廷再不亏欠他们的。”

“既如此,就不能再让他们把持着那么多的生意,阻碍朝廷的治国大计,来成就他们的私财!”

“朕意已决,所有皇商一体裁撤,自户部及内务府公文送达之日,封存银账货物,不得再以皇商的名号有新的生意往来,未做完的生意要尽快完结。”

“等候内务府、户部及都察院来人盘点货物,核查账目,该收回的,银两交户部,货物交内务府,然后遣散人员。”

“有亏空的,限期弥补,不能弥补的,或有贪污纳贿、中饱私囊的,一律锁拿抄家!江南三织造也一体照此办理,以半年为期,全部清理完毕。”

众人见皇上已经说得毫无余地,便没人再敢提出异议。

弘晓道:“皇上,军中所需物资大多都是靠皇商采办,待皇商裁撤后,这些事宜该如何办理?”

“这个朕也已经想好了,户部新设立一个采办司,以后不只是军需,朝廷及宫中一切所需,开列出采办清单,由有司吏员逐级核准后,交户部采办司。”

“户部采办司会同相关各有司吏员向民间商家发布采办清单,有资格的商家都可以前来,向户部交了保金,就可以参与竞价,朝廷择其质优价廉者购之。”

“买卖公平,银账明白,一年不知道能省了户部多少银两。”

“如此一来,各省的商家必然竞相到京师来开分号,以期通过竟价从户部得到生意。这样既繁荣了市面,又能保证朝廷和宫中所需,是不是一举多得?”

这一番设计,任谁都能看出比之前内务府与皇商把持着采办的做法好得太多,众人再无任何辩处。

弘昼笑道:“皇上,如此一来,内务府就没了任何采办的差事,怕是要闲下来好多人。”

乾隆道:“朕倒也为他们想好了去处,若是他们真心想做,就是内务府的人都去了怕也不够。”

“只是倘若他们仍旧像以前那样,个个拿出爷的作派,正经事儿一概不懂,只知道赚黑心钱,怕是迟早还得丢了这个饭碗。”

“皇上想了什么去处,需要那么多人?”弘昼好奇的问。

“把皇商裁撤了,不是朝廷什么都放开手了。有些东西,还得掌握在国家的手里。”

“有些是国家专卖的,比如盐,铜,铁这些,即使将来有的会准许民间经营,大头也还要朝廷抓住。”

“有些是禁止民间制造和持有的,比如火枪,火炮,火药等武器。”

“还有一些大的工程,耗资巨大,见利又慢的,比如修路,筑堤,水利这些。”

“这就需要国家自已管起来,要设立好多大的作坊,商号这些。有的要归工部,还有的要归即将设立的商部。”

“不管归哪个部,都不再似从前那样官督商办,而是实打实的官设官办,只不过不能委出去很多官吏。其中只有很少的人是朝廷吏员,多数都是雇工和伙计。”

“这些国家办的作坊和商号,也要如民间生意一样缴税,年底有了盈利也是朝廷的。”

“如此一来,朝廷不仅有了很多的家底和进项,还把握住了国家的产业命脉。”

“朝廷委到这些作坊和商号的吏员,受都察院和商部的核查监督,生意做得好的奖掖,经营不善的受罚,贪墨侵吞的依律严办。”

“这些都是国家的买卖,做得越久,做得越大,为国家积攒下来的钱财就越多,比起让那些皇商一个个赚得富可敌国,不是强得多了?”

众人听了,一时无话,风光了近百年的皇商就这样走到了尽头。

潘启真个是精明干练,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天津海关就开关验货了。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运营,到四月底的时候已经运转自如了,进出关的货物量也逐步增长。

刚交五月,潘启奉诏返京,过了五月端午,进宫递牌子请见。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赐坐后,乾隆望着潘启被海风吹得略显黑红的脸膛,满意的说道:“只三个多月的功夫,北方就有了一个货物进出口的通道,你功不可没。”

潘启拱手道:“全仰仗皇上运筹帷幄,臣不敢贪天之功。”

“嗯,年纪虽轻却能老成持重,不居功自傲,看来这商部的担子你可以挑起来了。”

“端午前已经议定了,这几日就要明发诏谕,今年的已未科会试取消了,翰林院和詹事府也都精减了许多人员。”

“已经有旨意,让翰林院搬到詹事府去合署理事,商部衙门就设在原翰林院。”

“张廷玉学部尚书的差事已经卸了,就让他兼着商部尚书,你任侍郎。商务不是张廷玉的专长,他只是给你搭台子,撑场面,事情还得你来做。”

虽然潘启心里早有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到皇上说出来,自已一跃成了正三品的大员,内心仍然激动不已。

他起身伏地叩头道:“臣才疏学浅,少不更事,忝居如此高位,只恐误了朝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