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接着道:“昔日孔子到卫国,冉有驾车,问夫子曰:既庶矣,又何加焉?子曰:富之,教之。意思就是国家人口众多了,要让百姓日子过得好起来,再教会他们诗书礼仪。”

“管仲也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孔夫子和管仲的话说得对不对?朕要说,很对!但那是以前。”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老百姓岁岁年年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一手种田的技艺,祖传父、父传子。不拘好坏,但有一口饱饭吃,就心向教化,安居乐业。”

“而到了如今,两千多年过去了,时移世易,这世界早已经大不相同了!学术、技艺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们都见过不少西洋货了,远的不说,朕问你们,就是这个东西,”他掏出怀表略扬了一下:“是父子、爷孙口口相传能造出来的吗?更不要说各种机器了!”

“若是百姓只知道守着土地刨食,读书人只会凭着八股制艺去考取功名,再过些年,慢说想过上好日子,只怕连穷日子都过不安生了!”

“正因为如此,国家才大力兴办新学,让士子们不要都钻到四书五经里,还要有人学技艺,学习和研究实用的学问。”

“何为实用的学问?《九章算术》、《水经注》、《齐民要术》,还有前明的《天工开物》、《农政全书》、《本草纲目》这些都是。”

“过了这许多年,现今这样的学问就更多更新了,涉及天文、地理、算学、农矿、工程、商学、兵学、医学等等不一而足,哪一样都是经世致用的学问,对国家百姓都至关重要。”

“就说以上说的这些书,成书晚的也有上百年了,早的有上千年了,却一直坐着冷板凳,没有士子愿意去读它们,为何?”

“就为沿袭了一千多年的科举制度,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有死读四书五经,苦练八股制艺才是读书人的唯一出路。”

“现在朕要说,这条路现今已经成了死路,再也走不通了。不是说四书五经不用去学了,而是说仅学这些已经远远不够了。”

“《管子》书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意思原本是士农工商四民无分轻重,都是国家的柱石之民,是国家的根本所在。”

“可到了后来,竟成了区分贵贱尊卑的依据,真真是荒唐可笑!今日朕就要在这里为此言正名,以前国家是以农为本,今后,农工商皆为国家根本,无分贵贱!”

“自今日起,废除朝廷一切捐纳,著为永例!如此做,不是朝廷言而无信,朝令夕改,而是要明明白白告诉世人,若是学问好,能为国家百姓实心做事,就可以学而优则仕。”

“若是学问不好,也不必费心钻营,种地的把地种好,做工的把工做好,行商的把商行好,就如同有了功名一样,国家一样爱重你,不会让官吏随意折辱你!”

“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积习难改就会致使积弊丛生。”

“朕要在这里晓谕诸臣工,若还顾惜这顶戴袍褂,就要切切体念朕锐意变革之决心,勿要再重名节而轻实务,狐疑观望,甚或阳奉阴违。”

“转过年,朝廷还有一批新政要颁布下来,都察院十三道都察御史尽数裁撤,向各省委派人员,成立都察司。”

“各省都察司人员比以前多出十倍不止,与省里不相统属,只要是省内事务,无论军政、民政,无论盐务、漕运,也无论宗人府、内务府,满员还是汉臣,均在都察之列!”

“望诸臣工实心任事,好自为之,朕说到这里,谁还有话说?”

站在前面的讷亲灵机一动,拱手道:“启禀皇上,奴才有个想头,可否将皇上刚才的训诲整理出来,就取名为《御驾南巡圣训》,呈皇上御览后,刊在邸报上,昭告天下?”

这正合乾隆的意思,于是道:“准了,就由你来整理。”

见众人再无话,乾隆问道:“学部分司郎中可来了?”

“臣在!”有一名中年官员走到中间跪下叩头道:“学部江苏分司郎中,臣姚德年恭叩圣驾!”

“平身。”

待他起身站了,乾隆道:“姚德年,朕在京时就听明安图说过,江苏的新学堂办得很好,堪称典范。这有赖于通省吏员的上下一心,你学部分司也功不可没。”

“明日起这江南贡院交由你接管,朕要在这贡院再建一所大学堂,规格和京师大学堂一样,就叫江南大学堂。”

“大学堂隶属学部,你即日行文给明安图,就说朕的旨意,让学部及京师大学堂即刻差人来江宁,实地查勘规划,详细写出条陈奏上来。”

“年后即让工部来人画图样,筹备建造。江南大学堂建好后,很多江南的士子就不用大老远的北上到京师读书了。”

姚德年见皇上说罢,思量着问道:“皇上,明年是已未会试之年,因还没有明诏是否开闱,若要开,这贡院改了大学堂……”

“你只管按朕的旨意去做,其他的事情,朝廷自有主张。”

“臣领旨!”

第二日,乾隆携江宁所有七品以上官员隆重的去祭拜了明孝陵。

之后的几日,奉着皇太后去鸡鸣寺上香,又登了紫金山,游了秦淮河以及江宁各处的风景名胜,乾隆照例抽出几日时间看了绿营、学堂、集市及各类作坊。

如同在杭州一样,按照讷亲拟出的名单,召见了一些休致回籍的老臣,还专门抽出一天时间去城外看了几处农田及水利工程。

转身间就到了十一月底,皇太后对乾隆道:“咱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眼瞧着就要进腊月了,再不回转,怕是年前赶不到京师了。”

“真要在这过年,扰得地方上的官员也不安生,忙了一年,谁个不想松缓松缓?不如咱们这就回吧。”

乾隆道:“成,既然皇额娘如此说,儿子明日就吩咐下去,咱们后日起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