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头也不回地带着两个孩子进了房间,秦先生有些闷闷地回答:“吃过了。”

杨阿姨只当他累坏了,听到他这样说就“噢”了一声,说:“那你好好休息吧。”

许家人睡得都早,加之她们今天回来得本来就晚了些,所以洗漱过后就都睡觉了。

秦力一个人被丢在客厅里,许慕晴没有再出来。

他无聊地拿着手机在手指上转圈圈,心说转个双数就去睡觉,转个单数就给她再打个电话。

结果第一次转就转了个双数。

秦先生黑线,再转,还是双数。

第三次终于转的是单数了,他喜滋滋地开拨许慕晴的号码。

……占线!

秦力无语问天,正森森地感觉到来自电信公司的恶意时,许慕晴房里的门开了,他半截身体探出去,正好见到她一边握着手机,一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见秦力这时候还在,她微微有些意外,顿了顿后,到底还是没有收回脚去,关好房门,径直去了客厅的阳台打电话。

她这一通电话打得真够久的,秦力数着时间,发现居然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不过再久也没关系,总是有挂断的时候。

许慕晴打完电话后,准备回房,秦力在半路上伸手截住了她:“和你说句话好不好?”

许慕晴站定了,双手环胸,冷淡地看着他。

秦力说:“我饿了。”

许慕晴:……

看到他一副讨饭吃的模样,她不忍卒睹地转开了视线。

秦力继续说着:“……吃不下。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知不知道?许慕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我和红姐的关系不是外面人想的那样。我和她很小就认识了,那时候她家就在我家旁边,我有时候回家进不了门,或者没有饭吃,都是在她家里过的,后来她经营清吧需要些助力,我就出面帮了她几回,但我和她没有那种关系……”

“我知道了。”许慕晴打断他,“还有吗?没有的话,我要回房睡觉去了。”

“许慕晴。”秦力巴巴地叫住她,“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我告诉你那些事,可不是要你和我生份的,我……”

许慕晴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打断他:“秦先生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我是在生你的气吧?”

……

秦力一副被憋到的样子看着她,顿了好一会,才说:“好吧,你是该生气的。”又委委屈屈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不过你不要生气太久啊,我怕我会忍不住的。”

她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问:“你会忍不住要干什么?”

秦力眨眨眼,跃跃欲试地:“要我现在示范一下吗?”

许慕晴:……

她推开秦力,面无表情地走了。

其实这个时候,她挺想问一句秦力,如果以后她要对上红姐,他会怎么办?

不过想一想又没有意思,未来的事,谁知道呢?红姐远在国外,她此时不要说羽翼未丰,就连羽毛都还没有长出来,又何谈对付谁,不对付谁?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真的迁怒秦力,他能在这个时候把那些事告诉她,也说明,他是真的有些在意她的。

只是她觉得,和他的关系进展太快了,简直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想借此冷下来而已。

冷几天吧,不管她和秦力今后会怎么样,她依然坚持初衷,不愿意太过得罪他,尤其是知道红姐利用了她哥哥的事情之后。

红姐可以借刀,她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还有萧方舟和田婷婷,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可仔细想想,其实还是有蛛丝马迹可以寻的,比如说,萧方舟对她哥哥家的事异乎寻常的冷淡,比如说,如非必要,他从来不会登哥哥家的门,记忆里,有时候她想请兄嫂过来一起吃餐饭,萧方舟也是百般推诿,说什么“就我们两个过过二人世界不好吗”之类的。

她曾经以为那都是他爱她的表现,但现在想起,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愿意作一些不好的猜想,因为那太恶心也太可怕了,她努力地让自己去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脑子里总是飘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如此折磨一晚,许慕晴又失眠了,早上起来的时候,脸色苍白难看。

坐在镜子面前,她难得地化了一下妆,化妆的时候隽东也醒了,他在床上睁开一只眼睛瞄了她好一会,才爬起来蹭到她膝盖上,说:“妈妈,你也给我化一个呗。”

许慕晴就笑着在他额头中间点了一颗红痣,小人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出门后到处去献宝,问这个问那个:“我好看吗?”

其实真还挺好看的,他皮肤白,眼睛大,小脸儿还有着圆嘟嘟的婴儿肥,点上一颗小红痣,就跟年画上的小金童似的。

大家都夸好看,他便得瑟地在客厅中间滚来滚去,看到这样的儿子,许慕晴就又觉得,不管人生再如何艰难,总还是有它美好的值得珍念的另一面的。

就是因为这个,她愿意暂时放下过去到底如何如何,而好好地展望一下未来。

一家人一起吃过早饭以后,许慕晴送两孩子去上学,她不和秦力说话,秦力也不招惹她,只故意作出一副无精打采可怜巴巴的模样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许慕晴也不理他,将他放到办公室,和小袁商量些事情以后,就一个人开车去了李氏木材厂。

昨天从四医院回来后,她就把唐春还有李英杰都喊到一起见了个面,三人拟定好了合作条约:李氏木材厂今后更名大森林,由许慕晴全面接手经营管理,李英杰负责生产,至于唐春,他名下虽拥有大森林5%的股份,但不需要他出资,他也不能干涉木材厂内部营运,只负责帮忙处理一些外务事宜就好。

也就是说,5%是付给唐春的保护费,他得保证木材厂能够安全运营下去。

所以今日唐春就派了李丙过来坐镇,至于许慕晴和李英杰,前者请了专门的财务公司来清理木材厂余下的资产负债,后者则要开始试做新木料了。

在清理的同时,许慕晴还要调查和李氏有纠纷的客户资料,估算赔偿。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许慕晴已经尽可能地做得低调再低调了,但是,她将要接手李氏的消息,还是很快地流传了开去。

然后没两天,就有人过来闹事了,一开始许慕晴和李英杰都没有出面,直接交给李丙去处理。李丙是混惯了的,做事一向简单粗暴,倒还真帮忙过滤了一些存心来占便宜的小人,只不过,和李氏真有经济纠纷的客户也确实有,人家手头还拿着合作合同的,对这些人,许慕晴的原则是,想要闹事的,就一律报警打出去,愿意好好谈的,就再请进来好商好量。

愿意好商好量的客户很快就进来了。

彼时许慕晴正和财务公司的人在谈话,听到李丙手下的人过来说时她还笑了笑,说:“来得还蛮快的。”

这也说明,李氏的确是受了许多有心人明里暗里的“关照”。

出去外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的会客室,许慕晴看到里面坐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个清瘦,一个大腹便便。

看到许慕晴进来,两人互视一眼,才转过头来问她:“现在这里就是你在负责的?”

许慕晴笑:“你们好,我叫许慕晴。”

她伸出手去,那两人非常草率地握了握她的手,态度也十分倨傲:“既然还有人愿意负责就好,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一下赔偿的问题的。”

“他那批货,不但害我损失了一个大客户,还严重损失了声誉,所以赔偿是绝对不会少的。”

“我听外面的人说,如果闹事就打出去,嘿,我倒想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个打法?许小姐年纪轻轻,做事倒是不讲究嘛。”

许慕晴一直没怎么插话,听到这句后终于忍不住了,说:“不是我不讲究,实在是不讲究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您二位跟李氏合作有多久了,但不管多久,我想正常的,”她起身推开窗户,示意他们往外看去,“应该没有哪一家厂子会是这个样子吧?”

那外头是先前被打砸过后的一片狼藉,许慕晴特意没有收拾,将那些断凳断椅还有残缺的木材都放在那里。

“还有李嫂子,都五十多岁的人,只是晚上在自己厂房外边走一下路而已,就被人打得断掉了几根肋骨,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我要是再讲究一些,不但这个厂子会永远关门下去,就是你们的赔偿,那也是想都不要再想了。”

那两人闻言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慕晴仍然笑,云淡风轻的:“我的意思是,有人愿意谈,我就好好跟他们谈,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奉陪不起。法制社会嘛,打官司也是可以的,但是闹事打砸什么的,我希望还是可以省省了。”

“哦,外面站了一溜黑社会样的人,原来就是许小姐说的要好好谈。不过就是不晓得,许小姐是想要怎么个谈法?”

许慕晴伸手跟他们要了合同,然后拿来和自己这边的比对,末了,她将一张写有赔偿方案的纸张递给他们,说:“李氏是个什么局面,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们也是清楚的。所以我也不妨和你们说句透心底的话,原本我是很不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的,不过我和李家有旧,我不愿意看着李叔叔一辈子的心血就此没落,所以这才答应出手相帮,但是我帮忙也是有底线的,超出我能力部分之外了,我一定会建议直接申请破产的,至于破产后诸位的赔偿问题,自然就有法院来判。”

许慕晴其实很不愿意用这样蛮横无理的方式跟他们讲话,但是没有办法,这些人全都来者不善。她让唐春去调查了一下和李氏有纠纷的客户,尼妈居然十家有十家是和鑫平有过或者是有合作关系的。

就是不知道鑫平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联合起来欺压李氏。

“至于你们说,我们的木材导致你们损失了大客户还有商誉的事,我不明白,既然我们的产品连做深一步加工都不行——我看过你们说的问题木材了,全部问题都是容易开裂、变形,这样的木材,只怕是一进你们的加工场就能发现问题了,还能影响到你们什么?先不说李氏的木材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就算是有,难道这个时候,你们不是赶紧重新采购新的木材先把单做完再来找我们算账,而是未经质检,就把这些东西强行做成成品送给你们的客户?”

“所以,许小姐这是不肯承认我们的损失了吗?”

“承认。”许慕晴痛快地说,“但是,这个损失赔偿是有待商榷的,既然你们说,我们的木材有问题,好,运回来,我们收下,照价赔给你们就是,如果你们不接受,也行,那就等着,李氏马上就会恢复营运,我再还你们一批同等数量的合格的木材。”

“谁还敢要你家的木材啊,难道被坑了一次还不够,还要坑我们第二次么?”

“如果再有第二次,我愿意照十倍赔偿,可以吗?”

十倍!

那两人都倒吸一口气,同时站了起来:“你当真?!”

许慕晴说:“白纸黑字,合同为证!你们敢信,我就敢签,可以吗?”

……

☆、第85章 筹谋

“你怎么敢和他们做那样的承诺?”

那两人走后,财务公司的人从里面出来,看着她说。

很显然,她刚刚说的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许慕晴没有说话,只转头看向门外,那里,站着李英杰,他穿着标准的车间服,戴着泛黄的手套,正面孔红红地站在那儿。

许慕晴朝他笑了笑,说:“怎么办,我把我们两个全部的家当都赌上了。”

李英杰朝她举了个大拇指,点头。

财务公司的人见状就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们两个。

等人都走了以后,许慕晴问李英杰:“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瞎承诺?”

李英杰摇头。

不过他脸上看得出,还是有一些忐忑的。

许慕晴能理解他的忐忑,现在等于是,所有的压力都在他身上了,就看他,能不能生产出他们需要的木料了。

许慕晴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是拿这个在压他,所以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你知道的,虽然说有唐春帮忙对付鑫平,但是,明枪易躲,暗剑向来最难防,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段平静的时间,能够让我们顺利地把这些木料生产出来。这个方案一说出来,他们肯定还会再来,还会提条件,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想要我们拿配方作抵押了,而要验明配方的真伪,他们就必须要给时间让我们生产出这批木料,所以,在木料真正生产出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可以安下心来做事的时间。”

至于真正的战争,明争暗斗,之后肯定是少不了的。

当然,生产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争斗的,比如说,那么大批量木料的生产,他们肯定需要员工,李氏现有的工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虽然可以重新请回一些值得相信的,但那只有一部分,他们势必还要重新招人的。

而鑫平如果真是那么想要配方的话,他们就一定会让人混进来,工序是分开的,他们就算要盗,也需要时间。

许慕晴觉得,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竟然敢这样说?”差不多同样的时刻,在这一片工业园里,另一个地方,另一间办公室中,还有一个人正在问那两个刚刚从许慕晴那里出来的男人。

那个人约摸五十来岁,剔了个光头,身材高大壮硕,眼冒精光,一看就不是顶好相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