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意料之中,听到说她和萧方舟分家了,那家工厂的老板很吃惊,在他们印象里,萧方舟和许慕晴一向感情不错,夫唱妇随,配合也很默契。

那家老板姓孙,也是夫妻俩一起开的厂子,男主外女主内,结婚二十多年了,感情一直都很好。

孙太太更是直接,说:“哎呀,怎么就到离婚那一步了?”被自家老公捅了一下,又立即改口,“不过也没关系,我一向觉得你也很有本事,离了男人,咱照样活得好好的。”

许慕晴就笑着跟她哈啦了两句。

谈妥之后时间还早,许慕晴才从工厂出来就接到猫猫的电话,问她:“我这有张别人送的餐厅的券,请你吃饭好不好?”

猫猫一般无事不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如果说了,那就肯定不是放松那么简单。

果然的,她过去以后,猫猫就颇是羞涩地和她说:“我相亲。”

许慕晴转身就走:“你相亲还拉我来做电灯泡干什么呀?”

“哎呀,”猫猫一把拉住她,“你也帮我做个参谋,我妈老说我挑剔,那这回你也帮我看看这个男人怎么样。”

许慕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眼光很好?”

猫猫“呃”了一声,胡搅蛮缠道:“反正我不管,你陪陪我吧,万一相亲失败,我还需要你的安慰呢。”

许慕晴想想也对,猫猫年纪比她还大,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相亲相到麻木,曾有好长一段时间抗拒这个事儿,这会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来一回,怎么的,她也要在精神上鼓励鼓励她。

就找了个旁边的位置坐下来陪她一起等着。

然后只在见到那男的第一眼,许慕晴就晓得,这次相亲,估计是又黄了。

猫猫做的贸易生意,这生意做得她都快成死宅了,轻易不太会动窝,所以长久下来,有些微胖。

那男的比她还要胖很多,粗胳膊粗大腿的,身材也不怎么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拉长了的大气球。

猫猫很客气地和他吃了一餐饭,吃到最后连一点敷衍的勇气都没有,就把人送走了。

送走了人猫猫就瘫在桌上,不说话。

许慕晴过去安慰她,猫猫挥挥手说:“别,让我静一静。”末了还是忍不住埋怨说,“难道年纪大就成过错了?还真就只能配这样的歪瓜劣枣了么?”

许慕晴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背,提议说:“要不我请你喝酒去?”

猫猫很惊悚地看着她。

许慕晴失笑:“别那么看我,我还没跟你道歉呢,上次的事把你吓到了吧?放心,以后我肯定有分寸的。”

“那也不跟你喝。”猫猫看一眼她的模样,瘦得真是都快脱形了,忍不住劝道,“你也多吃一点饭,每次看到你这样,我都觉得自己快成肥婆了!明明我也不算挺胖的,是吧?”

许慕晴点头说:“是啊。”

猫猫不由得泄气:“算了,反正在你们眼里我哪哪都好。”拉着她要送她回家,路上才发现她今日穿得挺正式的,不由得问,“你这是从哪里过来啊?”

许慕晴就说:“去工厂里看了看。”

猫猫点点头:“挺好的。”却又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

许慕晴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猫猫说:“那个,那你和萧方舟是个什么打算?就这么下去么?如果你还是打算离婚的话,我劝你还是早些,不然的话,等到以后万一你公司做起来了,这都算是双方共同财产的。”

猫猫当然不是就盼着许慕晴离婚,她是太了解许慕晴是绝不可能再和萧方舟过下去了,所以才真心这么为她打算。

许慕晴自也晓得,沉默了一会就自嘲地笑了笑说:“不会等到那个时候的。萧方舟趁前段时间我家里出事,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移了,连房子都抵押给了银行,我现在也不过是等一等,看能不能在他身上施一施美人计、攻心计,把他手上的钱财再抢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猫猫忍不住跳起来,骂了句脏话说:“他还真做得出?”

许慕晴笑,或许是短短时间生离死别什么的经历得太多,在她冷血地把田婷婷弄进精神病院去关着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心硬了很多很多,所以她倒不觉得萧方舟做得很过份,因为她也并不差,她也很做得出,抛去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也不过是做了很多人都会做的事罢了。

而她对他所做的,如若成功,萧方舟到时候的结局,不会比她今日更好。

只不过是时不我与,老天爷不打算帮她。

才这么想着,许慕晴包里的电话响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竟然是萧方舟给她打电话来了。

她把手机亮给猫猫看了一下,按了接听。

萧方舟在电话里很平静地通知她:“我们谈一谈离婚的事。”

这是萧方舟第一次主动打电话来和她谈离婚的事,以往都是她找他,他才被迫回应的。

不由自主地,许慕晴又想起那天见到的那个女孩子。是她的计划成功了,红姐在最后到底还是帮了她一把,还是,那人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萧方舟这么迫不及待地跟她划清关系,表明立场?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对许慕晴来说,这都是好消息。

猫猫知道萧方舟的意图后,硬要跟着一起去,不过让许慕晴拒绝了。

这是他们夫妻两个的事,外人不好插手太多。

萧方舟也是一个人去的,他约的地方,就是他公司写字楼不远的一处茶座。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半倚在壁上微闭着眼睛,神情倦倦,看着像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

茶室里雾气升腾,茶香袅袅,萧方舟那样一个烂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愣还是给衬托出了一点温文尔雅清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听到推门声,他睁开眼,朝他对面的位置上伸了伸手。

许慕晴面无表情地坐下来。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默然品了一会茶,最后还是萧方舟先说:“慕晴,我们两个很小就认识了,小时候经常一起放牛一起砍柴,便是写作业,也是经常在一起的,我最记得的场景,是六月天里,知了在外面叽叽哇哇地叫,我们爬在我家那个大竹床上写字,还偷偷喝你从家里带来的酒,日子真是说不出来的快活和惬意。就是跟你结婚的时候,我也以为,我们在一起,必将是一辈子,没想到……”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下,或许是没有在许慕晴脸上看到跟他一样的动容,他没有再接着忆旧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问她,“关于离婚,你还有什么要要求的么?”

许慕晴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目光闪了闪,问:“你同意了?”又说,“所有财产评估后平分,然后把孩子给我?”

萧方舟说:“孩子不可能,他姓萧,他永远都是我的儿子!当然,和你说的一样,你也永远都是她的妈妈,这一点,绝不会改变。除了这个,其他我都答应你。财产也不需要评估,我们手上最值钱的也就是公司了,我把公司给你,你是和我一起把公司做起来的,交到你手里,其实和在我手里没什么两样,凭你的能力,要让它继续赚钱,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们总是夫妻一场,我不想让你太吃亏。”

听到这里,许慕晴忍不住笑。

如若是不明真相的人听到,会觉得他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是不是?怕她吃亏,所以把最赚钱的资产交给她,然后他忍辱负重,带着孩子离开,重新再打拼再努力。

“有句话怎么说的?”她笑看着他,细声但清楚地说着,“‘当了□□还要立牌坊’,你说,这句话是不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萧方舟?”

☆、第27章 离婚

“许慕晴,你……”

“很难听么?”许慕晴微笑着打断他,“你做得出,就不许我讲得出吗?那个公司,现在账上可还有一分钱?错了,我应该问,那个公司,现在到底欠了多少钱?”

萧方舟不防她已经知道,脸上的神情有一丝丝的愕然,但他很快就僵着脸说:“你想太多了!”

“是不是想太多,你我心里都有数得很。你说不需要做什么财产评估,好,可以。你说不想让我吃太多亏,这一点我谢谢你。但我对你的公司不感兴趣!我不管你对它甚至对我做了什么,我现在都不计较了,我只要房子、车子,还有孩子。萧方舟,我不想再就离婚的事和你扯来扯去,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个事,你要么就答应,要么,不离也可以,我们就这么拖着过着,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或者拿刀逼着我,我也绝对不会跟你离婚的!除非我死,否则,我将一辈子占着你萧方舟法律上妻子的名义,我会尽可能用这个名义去做一些让你‘高兴’的事情,比如说,没事抓抓你的奸,让你们这些狗男女更出名一些;比如说,多干点‘好’事,给你们老萧家‘增光添彩’;再比如说,让你萧老板的头上更亮眼一些,放两顶绿帽子让你戴一戴……别以为我做不出,也别以为除了你真就没别的男人看得上我了,那个蒋开,还记得吗?他就曾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在君诚那长期开了一间房,就等我过去。你猜,如果你不离婚,我会不会去,嗯,会不会?”

许慕晴越说,萧方舟的脸就越加黑了一分,到最后听到那个蒋开的名字的时候,更是黑如锅底。

许慕晴说的这个人,萧方舟自然很清楚,他是他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中年男人,成熟、有魅力,好色是业内出了名的,但这人能力相当不错,从他手上抢了不少单子过去,且经常以挖萧方舟公司的墙角为荣,说他勾引许慕晴,还好几次,萧方舟是绝对会相信的。

他盯着许慕晴,目光冷幽幽的,像是想要把她看穿看透。

许慕晴便也任他看着,不急不除地喝着手中的茶,一副任君考虑,任君选择的模样。

萧方舟见她这样,不由得痛心疾首:“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变成了哪样?”许慕晴笑,“变得刻薄了?还是变得放肆了?萧方舟,我都家破人亡了,你还指望我能变成什么好人不成?我不杀人放火灭你全家就已经算是很好很好了。所以,你也别逼我,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好聚也好散。往后路归路,桥归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便是陌路相逢,也只当作没有看见才是最好。”顿了顿,她又略缓了缓口气,“当然,孩子我会带好的。我这一生,从你这儿吃够了苦头,大约是再不会结婚的了,我会好好带着隽东,带着许可,尽心尽力地培养他们。倒是你,你会吗?别跟我说你会好好带着他,就是你想,你也不可能做到。你要忙公司,还要忙着跟新女朋友们约会,忙着应付你那个极品的娘,隽东那么小,交给你,无非也就是交给家里的保姆罢了,你觉得这样,对他的成长会有好处吗?我也跟你保证,一定不会让隽东疏远你,不会在他面前说你丁点的不是,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会是他的好爸爸,随时随地,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去看他,甚至长大了,他要是觉得你那边条件比我好,想要再过去跟着你,我也绝对不拦着他。”

越讲到最后,她的语气越是和缓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感伤,“还有那个房子,你当我是为我自己要的么?无非也是给隽东留一点后路。万一将来我养活不了他,你也不愿意管他了,好歹,还有一套房子,是留给他的。”

萧方舟这回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听到后来也颇是动容,又沉默了一会后,他说:“你让我考虑考虑,过后我再答复你。”

许慕晴很知道松弛有度的道理,便神色淡淡地点头说:“好。”

萧方舟走了以后,许慕晴留下来又坐了一会儿。

她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慢慢地喝着,将和萧方舟之间的对话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最后她觉得,这一次,应该是可以离成了。

出事以后,他们见面多是针尖对麦芒,她这样子掏心置腹一般的示弱,应该还是多少可以触动他的。

果然,三天以后,又是同样的地方,萧方舟带去了律师,还有事先拟好的法律文书。

离婚协议基本上是按照许慕晴之前说的写的,孩子给许慕晴,房子和车子也给她,但是,必须全部都转到隽东名下。

许慕晴都同意了。

双方签字,律师公证,给房子过户,车子倒还是留在了许慕晴名头上,因为小孩子未成年,上不到。

然后约了日子,一起回老家的民政局将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民政局意料之外的忙碌,他们还排了好一阵子的队,各自坐在椅子的另一端,默然无语。

许慕晴甚至都记不太起她和萧方舟当初来办结婚证时的情景,并没有太激动,也没有很欣喜,唯一的记忆就是匆忙,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着,以至于□□的工作人员都不得不问他们:“是自愿的吗?”

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以后,两人又接着赶了回去,进城以后,萧方舟问她:“带着隽东我们再一起吃餐饭怎么样?”

他以为她会拒绝,就像过年他邀她一起团年时那样,没想到,许慕晴却点了点头,说:“好。”

带上许可,四个人一起去吃这餐散伙饭。隽东还不太会说话,自然也不懂得什么是思念,但分开得再久,他还是记得萧方舟,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离开她的身边,笑眉笑眼地咧着嘴冲他张开手臂,清清脆脆地喊他“爸爸”。

血缘的承继是很神奇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将它们生生阻隔。许慕晴也不想做这样的阻隔,她是个女人,再怎么样也替代不了父亲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会帮着他好好保存着,爸爸这个名词该有的感情和意义。

因此她任隽东和萧方舟亲昵地玩闹,只是带着许可默默地在一边看着,当萧方舟把隽东放在肩膀上骑着飞走的时候,她有注意到许可眼里的羡慕和失落,就将她抱到自己膝上,和她说:“可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身有残疾的人,但是他们照样伟大,他们可以成为科学家,也可以成为运动家,还能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相反,也有一些身体正常但心有残疾的人,这些人,他们总觉得这个世界亏欠了他们,他们做了任何错事,就把责任归咎于生活的不圆满,说自己没有得到足够多的爱和关怀,可其实,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和圆满的,谁都会有感到遗憾和失落的时候,但只要你懂得珍惜,知道感恩,没有丧失爱的能力,哪怕没有爸爸妈妈,你也照样可以活得无所畏惧,活得顶天立地。”

许可就问她:“姑姑,什么叫无所畏惧?”

许慕晴答:“无所畏惧就是,不管你失去了多少,你都不会觉得害怕。就像别人都有爸爸妈妈,你没有,那也没关系,当没有更多的人来爱我们的时候,那我们,就好好地自己爱惜自己,保护自己,珍重自己。”

许可还太小,对这样的话似懂非懂的,但是她也知道姑姑说的是对她好的,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姑姑,好好地爱自己,就是要好好吃饭,乖乖上学,努力读书。”

许慕晴笑,很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

不料许可话锋一转,又说道:“那姑姑你也要好好爱自己啊,多多地吃饭,姑奶奶说,你吃饭不乖,所以瘦得风都可以刮跑了呢。”

许慕晴忍不住失笑,她自己的姑姑倒是操心,还晓得用这种迂回战术了,便道:“好,姑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很认真地互许了好好吃饭的承诺,倒把在另一边和萧方舟玩得开心的隽东给勾了过来,不管不顾地往两人中间扑,小手儿伸过来欢快地说着:“拉钩、拉钩!”

许慕晴就笑着也钩了钩他的手指。

这餐饭直吃得华灯初上,隽东和许可才意犹未尽地跟着回家,许慕晴没有让萧方舟送,自己开着车带着两个孩子走了。从后视镜里,她看到萧方舟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然后最后,他的影子慢慢被城里的灯光和车海人流所掩没。

她收回了视线,很平静地望着前路。离婚是她期望已久的事情,可她并没有太过欣喜,当然,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也不可能再为此感到失落和难过。

她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坦然得近于冷漠,仿佛是在经历别人经历的事情,看别人的悲喜和欢乐。

从此以后,父母、兄长、还有丈夫,都离她远去,她将独自努力活着,但是没有关系,她还有孩子,她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她还可以创造新的,属于她的更精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