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无奈道:“我保证,今天他肯定能回来,按路程算,此刻应该已抵达京城,午时肯定能入宫。”

宁宁忍不住拉住了安安的小手,将他拉到了门口,小声道:“我们在这儿等,父皇一回来,咱们一眼就能瞧见他。”

安安昨个也眼巴巴等了许久,直到傍晚才得知他无法赶回来,他很是失落,只觉得父皇不守信用。

失落归失落,他还是随着宁宁站在了门口,两个孩子就这么翘首以盼着,小身影怎么瞧怎么可怜。裴渊有些看不下去,朝两人走了过去,他道:“一人背会两首诗,背完,我带你们去城门口迎接。”

安安的眼睛这才一亮,“出宫迎接吗?”

“嗯。”

他这边刚应下,赵公公和宋公公就赶忙拦了一下,“世子爷,万万不可啊,万一遇到危险,奴婢们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偿的。”

安安被他们一拦,也有些迟疑,他是储君,因没有自保能力,他平日连御花园都很少去,他自然清楚,出宫兹事体大。

裴渊斜睨了两个内侍一眼,“我既然敢带,定会护好他们,出了事我担着。”

安安闻言,更加迟疑了,怕万一给裴渊惹来麻烦,他虽然时常不着调,很爱欺负他们,经过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安安和宁宁都很依赖他,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安安想了想,道:“去午门等吧。”

背完诗时,已临近午时,裴渊便带着他们出了乾清宫。

裴渊是沈翌的嫡亲表哥,两人又一同长大,小时候,沈翌遇到刺杀时,裴渊还曾舍命救过他一次,至今胸口还有个疤痕,皇宫里的内侍都清楚,皇上对裴渊的重视,瞧见他牵着两个小孩出来时,众人连忙跪下行了礼。

宁宁首次瞧见这阵仗时,还曾慌乱过,如今胆子大了不少,已经敢随着安安,让他们免礼。

几人不知不觉就溜达到了午门。

沈翌一行人,此刻已入了城门,随着靠近皇宫,陆莹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几乎无法想象安安变成了什么样子,她离开时,安安才几个月大,如今离他的四岁生日,仅剩十日。

她满心忐忑,圆圆坐在她怀中,则好奇地掀开帘子瞧了瞧,街上的繁华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惊叹一声,“真热闹。”

瞧见街上的小摊子上卖着好多好东西时,她眸中满是惊喜,忍不住晃了晃陆莹的衣袖,“娘亲,快看,小瓷人!”

她说着就指了一下小摊上的小瓷人,恰好一个小女娃一个小男娃,陆莹闻言,才往外看一眼,可惜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她并未瞧见小瓷人。

圆圆拉拉她的衣袖,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娘亲,送哥哥!”

她尚记得娘亲说哥哥快过生辰啦,每次她生辰时,都会收到好多礼物,她也想送哥哥。

他们一行人,有好几辆马车,自然不好停车,陆莹喊了一下落茗,让她帮忙去将小瓷人买回来,不一会儿落茗就将那对小瓷娃娃抱了回来。

小女娃头上也有两个小揪揪,像极了她,圆圆喜滋滋抱在了怀中,盯着小男娃看了好几眼,想从中看出哥哥的样子,她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只觉得哥哥肯定像小瓷娃娃一样可爱。

瞧见她开心的模样,陆莹心中的紧张稍微散去了些。

很快就到了皇宫,沈翌走的东侧门,他此次出宫本就是秘密,还将陆莹母女带了回来,因尚未张告天下,不宜太招摇,就没走午门。

瞧见他时,侍卫赶忙跪了下来,沈翌让侍卫将马车行进了皇宫,他与陆莹并未同乘一辆,马车在乾清宫殿前停下时,沈翌便下了马车,不等陆莹下来,就听沈翌吩咐道:“将她送去宜春宫。”

侍卫应了一声,便驱赶起了马车。

陆莹脸上露出一丝着急,忍不住掀开了帘子,“陛下!”

这段时间,她但凡见到他,就会为顾瑾求情,沈翌怕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一直在躲着她,她的茶不思饭不想,他皆瞧在眼中,一想到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方如此,他就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怕吓到圆圆,他甚至没敢再与她们乘坐同一辆马车。

沈翌以为她还是为了顾瑾,并未应声,只淡淡扫了侍卫一眼,“将她送去,没朕的命令,不许她出宫半步。”

侍卫打了个激灵,赶忙应了下来,将车子行进了宜春宫。

陆莹自然听到了他的话,她有些急,又喊了一声,他却没理她,侍卫已经驾驶着马车朝宜春宫行了去。

陆莹薄唇紧抿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圆圆气鼓鼓的,“娘亲,他又不理人。”

陆莹神情有些憔悴,心中又升起一丝惶恐来,甚至以为这是他对她的惩罚,因为她隐瞒了顾瑾的事,又为顾瑾求了情,他就不肯让她见安安。

宜春宫三年前已经重建,跟之前的宫殿几乎一模一样,连罗汉床,博古架都跟之前如出一辙,彻底还原了之前的样子,这三年多,半夜惊醒时,沈翌时常会来宜春宫,宜春宫每日都有人打扫着,殿内还种了不少花。

马车在宜春宫门口停了下来,陆莹嫁入东宫后,出去的次数有限,见过陆莹的侍卫并不多,瞧见马车停在宫殿门口时,侍卫怔了一下,随即就瞧见一个年轻女子从马车内走了下来,她一身雪白色衣裙,肤如凝脂,指如削葱,端得是清丽脱俗,遗世独立,侍卫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由看愣了眼。

落茗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因为拿不准沈翌对陆莹的态度,她也不好称呼皇后,只冷声道:“见了贵人,还不赶紧行礼?”

侍卫虽不认识她,却也清楚,没有皇上的准许,根本不可能有人乘坐着马车入宫。

他们赶忙跪下行了礼。

陆莹抱着圆圆径直入了正殿,圆圆被皇宫的气派震撼到了,乌眸睁得圆溜溜的,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陆莹将她放下来时,她才扬起小脸,好奇问了一句,“哥哥呢?”

偌大的宫殿并没有哥哥的身影。

陆莹自然清楚,安安不可能养在宜春宫,她勉强笑了笑,压下满腹的思念,安抚道:“圆圆很快就能见到哥哥了。”

此时,安安正拉着宁宁往回跑,裴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他腿长,小孩跑起来,也没比他在前面多少。

安安跑得小脸通红,根本没料到父皇没走午门,他跑到乾清宫时,沈翌才刚得知,他去了午门,他正欲去接他,就瞧见两个小家伙爬上了高高的台阶。

安安一开始还拉着宁宁,瞧见他高大的身影时,就不自觉松开了宁宁的手,飞快朝他扑了去,小家伙眼眶都有些发红,直接搂住了他。

沈翌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安安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瘪着小嘴道:“父皇坏,不守信用。”

“抱歉,父皇改走了陆路,才慢了些。”

安安还是首次离开他那么久,说好的两个月,他却晚了近二十日,他瘪着小嘴,不想理人,抽抽搭搭的,好不委屈,直到这一刻,才像个小孩。

沈翌心中软成了一团,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父皇道歉,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看,宁宁都没哭。”

安安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将小脸埋到了他怀中。

沈翌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才将他放下来,宁宁怯生生望着他,小声喊了声父皇。

沈翌颔首,冲小家伙招了招手,宁宁这才走到他跟前,沈翌这才道:“给你们带了礼物,进去选吧。”

裴渊懒洋洋跟了上来,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切都好,没有受伤的样子,他才道:“说好的两个月,却推迟这么久,别忘了再给我延迟半年假期,走了。”

他说完就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没打扰他们父子团聚,打算改日,再入宫问他好端端的跑扬州作甚。

他走后,沈翌才带着两个小孩进入了主殿。

主殿内,仅书案上有几个小木盒,根本没有旁人的身影,安安忍不住四处看了一眼,却没瞧见母后的身影。

安安尚记得,离开前,父皇曾说过,母后很快就会回来,他甚至以为,父皇之所以离开皇宫,是接她去了,可此刻,回来的却仅有他一人。

安安神色有些黯然。

第70章 见面

沈翌没察觉到安安的失落, 他已经走到了书案前,温声道:“一人两样,看看喜欢不喜欢。”

他说完就让人备了午膳。

宁宁站在原地没敢动,直到安安伸手牵住他的手, 他才随着安安走到书案前, 书案上摆着四个紫檀木盒,安安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率先打开了一个, 示意宁宁也去开。

四个木盒皆是紫檀木制成,上面刻着缠枝葡萄纹,实际上, 这四样东西并非是在扬州买的, 直到入了京城,沈翌才想起理应给他们备个礼物, 让人在街上买的,两人的礼物一样,一人一支雕刻竹纹的狼毫笔,一个流水纹上等端溪砚。

两人即将四岁,很快便要开始练字, 这两样东西对他们很实用, 宁宁很欢喜,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礼物,见兄长仍旧有些蔫,他才有些忐忑,沈翌先回净室简单沐浴了一番。

宁宁则偷偷塞给安安一颗饴糖, “兄长吃。”

他最近时不时给安安饴糖, 原本一人就买了十几颗, 安安怀疑他就刚回来吃了一颗自己的,安安心中暖暖的,想揉揉弟弟的脑袋,他也没拒绝,将自己的塞给了宁宁,“一起吃。”

甜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时,安安糟糕的心情才好一点点,沈翌换好衣服出来时,宫女已经摆好了午膳。

用完午膳,沈翌就去了御书房,大周求和后,便与大晋签了一系列合约,如今大周已是大晋的附属国,签完合约,大周便派出了使者,使者还有三日就要抵达京城,有许多事,需要沈翌拿主意。

他一头扎进了公务中,也没管安安和宁宁,两个孩子因年龄尚小,学业不算重,完成后,每日有近两个时辰休息时间,见安安无精打采的,宁宁有些担忧,“皇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跟安安皆生了一双丹凤眼,单看五官尚有两分相似,唯独气质截然不同,他总是怯生生的,胆子仍旧很小,哪怕已经不怕安安了,也时常小心翼翼的,他难得主动想带安安出去。

安安颔首,以为宁宁想带他去御花园,他扬起小脑袋,询问般看了看赵公公,赵公公笑道:“太子想去就去。”

二公主已然出嫁,六皇子也已出宫建府,如今皇宫就剩一个太后,几位太妃,慈宁宫里的众人被禁足后,唯有几位太妃偶尔会去一下御花园,至于先后身边那些不安分的奴才,早就陆续被皇上解决掉,宫里已没什么危险,只要不出宫就行。

宁宁很开心,他循着记忆将安安带去了崇仁殿,宁宁在崇仁殿居住了三年半,对这里还算熟悉,拉着安安来到了崇仁殿门口,原本门口有侍卫把守着,自打宁宁搬到安安身旁后,门口的侍卫才撤掉,殿内仅剩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太监。

他们来到殿外时,率先听到的便是宫女的小声议论声,“听说皇上今日出宫了,归来时,还带回来一位天仙一般的漂亮女子,那女子还抱着一个小女娃。”

“皇上才刚说完不立后,不选秀,又岂会带旁的女子归来?”

“这不是我瞎说的,小木子亲眼瞧见她们母子进了宜春宫,宜春宫之前不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住处吗?也不知她们母女怎么蛊惑的皇上,竟能入住宜春宫,有张漂亮脸蛋,还真是吃香,都已嫁为人妇,竟也能入宫,还真是飞上了枝头,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

安安本能地有些不高兴,他也听冰鉴和冰荼提起过,说他之前和母后一起住在宜春宫,好端端的,父皇怎地让旁人住了进来?

另一个宫女道:“住进宜春宫未必就是得宠吧?不都说,皇后娘娘的死另有蹊跷?娘娘若真抛下了太子,皇上肯定对她厌恶至极,将这女子安排在宜春宫未必是好事。”

不等他开口询问,赵公公就拧了拧眉,径直进了崇仁殿,“放肆!不好好当值,竟聚在一起非议主子!谁给你们的胆子乱嚼舌根?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

两个小宫女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过了身,见竟是赵公公,吓得赶忙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宫女反应快,伸手扇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赵公公饶奴婢这一次。”

另一个也赶忙求饶。

赵公公让人捂住了太子和二皇子的眼睛,侍卫则直接捂住了这两人的嘴。

赵公公道:“送去敬事房。”

待她们被拖走后,侍卫才松开捂住他们眼睛的手,安安皱了皱眉,心中有许多疑惑。上次在御花园,那位太妃也说他母后抛下了他,如今这宫女竟又这般说。

安安秀气的眉紧紧蹙了起来,小脸绷得有些紧。

赵公公连忙道:“太子莫听她们胡说八道,皇后娘娘在时一向疼您,您的衣物、虎头靴,皆是娘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连您的护身符也是娘娘亲自求来的。”

安安抿唇,“衣物和虎头靴呢?”

赵公公摸了摸鼻尖,叹息道:“宜春宫走水后,不慎被烧了。”

安安的神情很是落寞,孩子对母亲的爱是天性,自打三岁开始识字,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有个母亲时,安安时不时就会想起陆莹。

他神情严肃,仰头看向了赵公公,“父皇真带回一个女子?”

若赵公公所料不差,这个女子定是皇后娘娘,妃嫔出逃乃重罪,赵公公有些摸不清皇上的态度,若说不重视,却亲自将人接了回来,若说重视,他既没有将人安排在坤宁宫,也没将她的归来昭告天下,甚至没告诉太子这事。

他含糊道:“老奴也不清楚,若真带回来一个,想必皇上会告诉太子。”

安安心中沉甸甸的,有些闷闷不乐,宁宁不太明白,他为何难过,他拉了拉安安的小手,将他拉到了他曾经的房间。

这里有许多宁宁的收藏,有他在院中捡的漂亮小石头,有他摘下的叶子,还有太皇太后赏给他的金手镯和长命锁。

当初侍卫直接将他抱去了乾清宫,宁宁根本不知道会在乾清宫住下来,也没人帮他收拾东西。他将最喜欢的长命锁拿了出来,“给皇兄。”

安安一向聪慧,自然清楚他在哄他开心,他眼睛有些发酸,这一刻,很希望母后也能出来哄哄他,可惜,愿望只能是愿望,他根本没有母后,连这个弟弟,也是他向父皇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