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随着那人越说越深,李垣乔忽然笑不出来了。

他放下茶盏,暗暗竖起耳朵……

一日后,齐皇收到了一个奇奇怪怪地奏书。奏书很长,他看过一眼之后立马坐不住了,忙让人将这位新科进士给请到宫里来。

李垣乔一脚踏进大殿,神情不由地庄严肃穆了起来。他还没行站立,就听他们圣上迫不及待地说起了他的奏书。

看来这回的事情是真的棘手啊!

李垣乔心中满意,如果他能因为此事得到圣上看重,那才是没有辜负他这么多年的努力。

李垣乔给自己加油鼓劲儿,深吸了两口气之后,他才开口道:“圣上,如今民间缺钱用已经是人所共知,与其大范围地开采矿石,还不如能用上更有效的办法。纸钞便很不错的选择,既能订立不同的面值,还能解决如今之患,圣上您何乐而不为呢?”

第113章 宝钞 ◇

◎透露着阴谋的味道◎

齐皇对李垣乔的纸钞论调不甚了解, 但是听着貌似不错,所以没让他立马滚蛋,而是坐下来等着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若是说得狗屁不通, 那他定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尝尝厉害。

然而李垣乔已经做了十足的打算。

昨日, 他在茶馆里头听那两个高人谈论纸钞的时候,就觉得豁然开朗,想着世上怎么还有这么妙的点子?回家之后他又花了一晚上的功夫琢磨, 也算是胸有成竹了。

眼下站在大殿之上,李垣乔不仅不怕, 反而侃侃而谈起来。

“咱们齐国原本就有飞钱,商贾们用飞钱用得很是趁手,且这飞钱只有咱们齐国有, 不论是夏国蜀国还是燕国皆没有,这全是因为齐国人聪慧, 能够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好点子。”

李垣乔先是一顿自卖自夸,拍马屁把齐皇给拍的心花怒放,接着又说起了这纸钞的事儿:“这世上能当钱用的东西多了去了,古人以贝壳作为钱, 如今以铜钱作为钱, 若无铜钱, 白银黄金亦可为钱,若这几项都没有, 盐跟布帛也可以当做钱用来交易。既然这么多东西都可以成为钱, 为什么咱们不可以另造一个呢?”

另造一个?

齐皇的心一下子就被带到坑里面去了, 是啊, 为什么他们不自己造一个呢?

李垣乔循循善诱:“这世上有价值的东西不止铜钱一种, 为什么百姓都乐意用铜钱?那是因为四国的朝廷都承认铜钱。可咱们为何非得与他们一样呢?您是天子, 是一国之君,更是咱们大齐百姓心中的顶梁柱。只要您下一道圣旨替这纸钞正名,还怕它会毫无价值吗?”

这……倒也未尝不可。

齐皇陷入了深思,显然是被蛊惑了。

李垣乔再接再厉:“这纸钞顾名思义乃是用纸做的,不仅制作方便,面额大小也可以按照朝廷的意思来定。如今市场上不是缺铜钱么?那就先发售小面值的纸钞,先渡过眼前这个难关。若是以后百姓渐渐都能信服纸钞,还怕夏国跟蜀国挖空心思跟咱们过不去?他们就是把齐国所有的铜钱都换过去了,咱们也是不怕没有钱用的。”

“好,极好!”齐皇听着眼中溢彩连连,彻底信服了:“李爱卿果然聪明绝顶!”

齐皇抚掌。

妙啊,他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么好的法子呢?夏国跟蜀国费尽心思算计他们,难道他们就只能被动挨打、不能反击?世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

凭什么不能反击,凭什么?!

这纸钞不就是最好的反击之道吗,为何不用呢?

事不宜迟,齐皇立马召集群臣共同商讨这纸钞的发行。

李垣乔作为这一政策的提出者,理所当然地被留了下来。

没多久,方丞相等人便被召进了皇宫,开始被迫听着齐皇兴致高昂地介绍起这纸币之法。

户部的宁尚书觉得有点心动,可心中又有些担忧,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被夏国人坑怕了,不得不防,于是他开始质问李垣乔:“李大人缘何有了这主意?”

李垣乔当然不会说是自己在外头听来的的,他道:“原先朝廷传出风声,说民间没有铜钱用之后之后,下官便忧心忡忡、整日思索着破局之道。发行纸钞的这法子下官已经琢磨了快有有两三日了,今日考虑妥当后,方来禀报圣上。”

宁尚书还觉得古怪:“这法子果真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齐皇觉得他磨磨唧唧的,实在是没有一点尚书样子,说起来,他对宁尚书也是越来越不满了。遇上事儿不仅不能给想法子,反而会拖他的后腿。这样的无能之辈,齐皇都不知道养着他还有什么用?他很是不满:“你一个劲的盘问,可是有什么更好对策?”

宁尚书实诚地摇了摇头。

齐皇冷哼:“既然没有,老实在旁边呆着即刻,何曾叫你回话了?”

旁边其他议事的略显诧异。

这段日子圣上虽然对宁尚书有所不满,但却从来没有公开批评过,今儿怎么了?

不仅是朝臣不解,就连宁尚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可他到底还是个识趣的,知道自己不讨喜,便索性退下去不再开口了。

齐皇点了点李垣乔,换了一张笑脸:“李爱卿你继续说。”

李垣乔笑了,心里有些得意,继续道:“这纸币也不可随意发售,应当制定律法,配以专门的衙门,各地也要设置仓库,用来装运管理纸钞、倒换废弃无法使用的旧纸钞。纸钞还得成为夏国正统的货币,拥有跟铜钱同等地位。鉴于如今民间百姓从未听说过纸钞,恐他们心中有疑虑,这纸钞应当先在官员、商贾中推行,朝廷发给官员的俸禄就可以用纸钞来发。”

这最后一句,便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先不说这纸币究竟能不能行得通,就算能行得通,那轻飘飘的一张纸能有铜板的价值?这李垣乔口口声声说代替俸禄,究竟安的什么心?

当下就有人反对了,且反对的声音还不小。

一人一句,就已经叫这大殿上乱成一团了。

他们质问李垣乔,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齐皇也没有蠢到那个份上,自然明白他们为何反对,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自己利益着想?

他实在是听的不耐烦了。

“够了!”齐皇强势打断,“夏国跟燕国虎视眈眈,看这架势不将齐国的铜钱全都换去他们是不会甘心的。你们身为朝廷的中流砥柱,非但不能解朕的燃眉之急,如今好容易有了对策,却还不顾江山社稷执意反对。若是哪一日江山亡了,你们守着那些家当带去棺材里吗?!”

齐皇怒不可遏。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替他着想的?

若一日齐国真亡了,那卖国贼必然是他们!

这么想着,齐皇再看李垣乔的时候忽然就顺眼了许多。虽说李垣乔相貌平平,但落在齐皇眼中却成了一身正气、眉眼可亲。

是个人都知道齐皇现在有多中意李垣乔,此刻跟他对上完全是不讨好。但这么不讨好的事情,方丞相还不得不做。他顶着齐皇不悦的目光站出来问道:“这纸钞本无价值,若是想发多少都由朝廷来决定,长此以往必定会失控。物以稀为贵,纸钞也是一样的,纸钞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到时候若是物价疯涨,李大人担得起么?”

齐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都还没开始呢就说这种丧气话,谁没事随便印钱玩?不都是为了应急吗,应急,懂不懂?再说他这个当皇帝的又不是没有自制力的人,会胡乱行事么?

显然不会!

他不会,朝廷更不会。都是聪明人,怎么会干蠢事呢?

可见方丞相问的话有多蠢!

可方丞相一点儿也不信。他不信齐皇,也不信朝廷,他只知道欲壑难填。一旦一个东西失去了制约,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灭顶的打击。

既然没人能戳破这个隐患,那就由他来。

李垣乔倒也没想到这个,可他还是有几分急智的,灵机一动立马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齐国此番不是赚了许多金银呢,不如以金银作为准备金,发行一两纸钞,便存入同等的金银。这些金银作为准备金存入专门的国库,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随意取用。如此,市面上发行的纸钞既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丞相大人为如何?”

方丞相顿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李垣乔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就堵死了他再反对的借口了,方丞相想了想,若是真的按照这个规定执行的话,那他还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毕竟市场上总体的货币量还是没变的。

齐皇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无话可说了,遂嫌弃道:“得了得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纸钞一事由李爱卿牵头,方丞相宁尚书并王尚书协助,后日之前将纸钞推行的种种条令拟好呈上来。”

让他牵头,还有这段好事?

李垣乔喜不自禁,立马欢喜地上前领旨。

方丞相等虽然不服,但谁也没有开口触齐皇霉头。

李垣乔这人虽然喜欢钻营,但却是个有心机有脑子的,更知道用人。

方丞相跟宁尚书的本事都在他之上所以李垣乔下去之后,便说足了好话,高高地捧着方丞相跟宁尚书,再将大头交由他们二人来做,自己在一旁名为监工,实则偷师。

偷师方丞相都是怎么拟制,怎么行文的。

他从前并没有得到重用,若想一步登天要学的东西多了去了,而最好的学习对象便是方丞相。

两日过后,李垣乔捧着一份内容完备、无可挑剔的《大齐宝钞十八条》送到了御前,复又在齐皇跟前刷了一波好感。

回去之后,他还偷偷摸摸地给方丞相备了一份厚礼。

今日他虽然被夸了,但这里头还是他有意隐瞒,让圣上觉得这条令是他全权负责的。好在方丞相得知之后也没有当众戳穿他,这让李垣乔觉得,这位丞相大人果然淡泊名利,能处!

说不定往后两个人合作的机会还有许多。这样的人才,李垣乔更不会与他交恶。

不管方丞相是不是瞧不起他,这样的能人,李垣乔愿意捧着敬着,毕竟往后还得有求于人。

方丞相收了礼之后,看都不看就扔给了手下的小厮。

他是不得已才跟李垣乔合作,但这不代表他就看得起这个跳梁小丑。

齐皇有了这条令,更觉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于是大张旗鼓地建立了衙门、新建了库房,又颁布了一条圣旨说要发行大齐宝钞,这宝钞可代铜钱用,齐国各地商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收宝钞。

齐国的一番动作哄哄烈烈,就连萧瑾也听说了。

他觉得挺惊奇的,这纸币似乎要到宋朝才会出现吧,在元朝的时候才成为了唯一的法定货币,如今这里的历史上不会有宋朝,可纸币竟然也出现。

还有,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元朝之后的灭亡似乎也跟纸币脱不了关系。为了行军打仗大规模地印制纸币,最后纸币发的太多失控了,导致物价上涨民不聊生。

纸币虽方便,但是封建王朝几个能真正控制纸币的发行呢?

齐国一手的操作,让萧瑾看得一愣一愣的,似乎看到了下一个元朝。

他问起了王从武:“齐国这一回真的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不是咱们使的坏?”

王从武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微臣做的,应当也不会是张丞相冯慨之他们。依照冯慨之几个的性子,若是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只怕早就吹嘘开了。”

萧瑾沉默了,不得不说,王尚书看人还真挺准。

可这件事情到底谁做的呢?

无独有偶,冯慨之跟张崇明也在议论此事。

他们自己没出手,可除了他们还有谁呢?思来想去,冯慨之也没想出来一个有动机的。

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齐国人自己想出来的,可他为何总感觉这件事情透露着一股阴谋诡计的味道呢?

这挖坑的感觉,还似曾相识。

张崇明忽然道:“兴许是东京路那一位。”

“您是说……顾准南?”

张崇明捧着热茶盏,淡淡地道:“那小子看着是个君子,实则心狠手辣,依我看,这件事情多半是他弄出来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等段时间再看。”

作者有话说:

元朝的纸币是作为法定货币的哈,后来疯狂印钞,导致物价飞涨,改革了好几次也没挽留回来。至于准备金,一开始也有的,可没多久就被挪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