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距离机关城十数里外一处矮崖,仍是那披着黑色大氅摸样的卫庄独自站在最前端。他凝视着的前方无疑就是机关城的所在,正如他一直以来只看着自己的目标一般……或是要打倒的敌人,或是要达成的目的。

他不在意身后走过的路,因为那已经成为了过去。

在他的背后几步远处,有一个佝偻着背、身穿紫衣的高瘦老者在仔细地盯着双手捧着的陈旧卷轴。借助月光,他一双瞪大的眼睛来回炯炯扫动,似有赞叹,似有疑惑。

这么过了一会,卫庄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依你看,那是不是机关城的……部署设计图轴?”他将卷轴交给老者,可不是要等他在那里慢慢搞研究。

老者的名字叫做公输仇,乃是在机关一道与墨家齐名的公输家现任家主。闻言,他干咳一声,显现出几分尴尬……卷轴上绘刻的内容过于精彩,让他也不免走了会神。

“这图轴绝对就是。”他对卫庄说道。

“哦?”卫庄眼睛偏移至眼角,“你这么肯定?”

“墨家与我公输家族都专研机关术。”公输仇解释道:“虽然目标不一样,但原理上万变不离其宗。就算是有些不同,这些微的变化也决逃不过我的眼睛,哼哼哼……”公输仇得意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我只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卫庄来了一丝兴趣。

公输仇看着卫庄的背影问道:“从图纸上,墨家机关城防御设计可谓环环相扣、精妙绝伦。外人想要渗透,真得比登天还难,我不知道卫庄大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这卷轴。”

卫庄的一边唇角向上翘起了一丝弧度……

此刻,在机关城中央水池地带,一名魁梧成年男子不紧不慢地走向大门方向。

“站住,什么人?”打开的门缝中,有人如此喝问道。

“是我。”他这声音粗犷中带着几分豪气,让听到声音的人先就放松了警惕。即使他再向前走出几步,也没有引得门后的人呵斥。终于走到了火把之下,橘黄的光芒印照在他的脸上,让内里的人将他认了出来。

“原来是项梁大人。”门打开得更大了些,一名提剑墨家弟子走出,抱拳道:“失礼了,不知项梁大人到此有何贵干?”

“机关城内混入的奸细已经找到,晶宇让我来解除暗哨。”项梁说道。

“逮着了吗?嘿,真是太好了。”那墨家弟子不疑有他,侧身让开道路,“项梁大人请进,你们项家的兄弟们真是了不起,待在暗处能一动不动。如果我不是早知道他们在这里,一定以为里面没人。”

“哈哈哈……这些都是晶宇训练出来的好手,可谓是百里挑一,正该如此。”项梁一边发着赞叹,一边也通过那厚实宽大的门,走了进去。

这中央水池内部光线与外截然相反,乃是幽蓝冷色。几道粗细不均的不间断流水,从高处流入一个四方池子,再从池内暗道流往机关城各处。可以说,机关城内的水,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项梁越发走入,耳听得水声也越大。他一双眼睛来回扫视,实在是找不出究竟何处隐藏有人。无奈,他站定后朗声道:

“奉晶宇命令,众家将都跟我回去吧。”

这声音过后,还没有一秒钟,发生了一件项梁背后墨家弟子绝没有想到的事情。铮铮铮地响声中,十数飞蝗激射而出,项梁连个抵抗都没有便被全数命中,死于当场。

直到那尸体砸地发出的钝声,墨家弟子才回过神来。

“杀杀杀……杀人了!!!”他发一声喊,丢下手中的剑,没出息地跑走了。并不是说他胆子小,关键是他还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项家家将们,将项家二将军给射死了?

在墨家弟子跑出去一段后,中央水池横梁上跳下一名黑衣男子。他走到那项梁身边,拖着他的脚,朝中央水池外走去。到了大门旁边,直接将之甩出。然后,小心地避过地上的血迹,重又回了刚刚隐蔽处。

很快,中央水池除了潺潺水声,又寂静了下来。

不久后,十数名墨家弟子闻声赶来,便看到了那横在中央水池门外,插满箭簇的尸体。有人过去检查一番,终于确定,这是一个易容者。随后,这件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向晶宇等人报告而去。

且说那用于区别谁是犯人的大厅处,一身白衣的高渐离阴沉着脸走入。在他的背后,有带着渊虹的盖聂,一脸不满的荆天明,还有数名墨家弟子紧随。

荆天明一进入,就连连地抽动了鼻子。

“好香啊,这是什么问道?”他似是没注意场合,这说话声音毫无遮掩。

晶宇与端木蓉对视一眼,后者走向晶宇背后矮桌处,将一个小鼎中正缓缓如香般燃着的某种药材熄灭掉……晶宇所说的‘布置’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那些怀疑对象进来之前,让这大厅遍布这种味道。

晶宇原是打算让端木蓉在中央水池处洒下药粉。后来实地看了,端木蓉觉得中央水池那里的湿润环境,不利于药粉发挥效果。更兼守在中央水池处的项家暗哨存在,足以保证发现任何试图闯入者。而机关密室就不一样了,那里地方狭小不利于隐藏,且又是敌人最可能攻击的两个目标之一。

于是,晶宇获准她改投药粉在机关密室。只要有人偷盗设计图轴,所穿的鞋子,都必然会黏上那无色无味药粉。如今他们一进入这房间,鞋底若黏着药粉,就会因这里的味道变色,端木蓉可以此来判断是谁去过机关密室。

至于晶宇起初没有在意机关密室,完全是因为他与班老头花费时间所做的另一个布置。

荆天明的疑问自然无人回答。

高渐离来到晶宇面前后,略急问道:“那偷袭班大师,并且夺走设计图轴的贼人真得找到了?”他还有些难以置信,因为他的主要怀疑对象正在身后……同样穿着宽袖白色武者服的盖聂。

“哈哈……”晶宇还未回答,荆天明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几步走到晶宇与高渐离的侧面,仰头指着高渐离道:“找到了是不是?我就说大叔没有做,你还偏不相信。”

高渐离的眉头蹙了一下,“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怀疑难道不应该吗?你又未亲见,如何断定他就一定没做了什么?”他也不说袭击班老头之事,而是用‘做了什么’来提问。俨然,怀疑盖聂之心不死。

“什么什么不在场证明?大叔……大叔一直跟我在一起,我自然知道。”荆天明的眼珠子左右动了两下,话语有些动摇,声音也没有那么气势了。

“你撒谎!”高渐离慢慢扭过头来瞪着他,冷冰冰地拆穿他道:“你明明一直就待在这宴会场,我离开之后,你才离开。”

“呃……”荆天明面上表情如抽搐一般,“原来你已经发现……不,不对,我是……”

“好了,天明,撒谎是不对的。”盖聂按了按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乱编。

“大叔,可是他们想要冤枉你。”荆天明觉得有些委屈,“你一来,他们就敌视你,连他也不站在你这一边。”他指了指晶宇,“明明之前的时候跟我们关系那么好,他要成王也不能忘了朋友啊!”

“天明。”盖聂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对晶宇抱以歉意表情。

晶宇抬了抬手,“天明说得也不算错……小高,这件事情与盖先生无关,而我也信得过他的为人。如果你能找到确凿证据,我也无话可说。在那之前,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因为个人感情而冤枉了他。”

高渐离没有反驳他的话。认识也有几年的时间,晶宇在墨家诸人心中还是有些分量。

“盖先生,我新下了一条命令,凡外出者都要两人以上才可。若是一人者,见之可杀。”晶宇对盖聂说道:“你多嘱咐一下天明,免得他被误杀了。”

“在下知道了。”盖聂点头。

“你们几个,送盖先生与天明离开吧。记住,要礼貌一些。”晶宇又对那几名墨家弟子吩咐,“另外,也让外面还没有……”

一名墨家弟子跑入,凛报道:“中央水池,发现一名易容者,已为项家暗哨所杀。”

晶宇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心中已然断定,这人定也不是黑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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