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娘答道:“他们说是棉布,就是用白叠子来纺织的,李南买了一匹回来托奴婢给他缝制冬衣,奴婢瞧着不错,便托他再买了一匹,给自家阿娘也做一身。”

王简好奇触摸,问:“这布多少钱一匹?”

瑶娘:“比粗麻布贵些,素色的五百文一匹,火麻布的话要近六百文了,相比之下,还是棉布更划算。”

王简兴致勃勃道:“这个冬衣好。”

瑶娘笑道:“是挺不错。”

王简拿着棉衣若有所思,军营里冬日冷,用这个御寒很是不错,且价格也适中,看来秦三娘那“三贪”还真没忽悠他。

见他深思,瑶娘好奇问:“郎君怎么了?”

王简回过神儿,说道:“这棉衣穿到士兵们身上,倒是挺合适的。”

瑶娘道:“奴婢也喜欢,若是白叠子还能再便宜些就更好了。”

王简:“现在种得少,待种得多了,自然会降下来。”

这话瑶娘是相信的。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阖家欢乐,王简到宫里头应付。

家宴开场前王太后跟他唠了阵儿家常,问他府里的情况,王简回道:“没有二房在,比往日清净不少。”

王太后拢了拢发髻上的珠花,“父亲现今如何了?”

王简垂眸睇桌上的柿子,“还不是老样子。”顿了顿,“不过近些日阿娘也懒得去气他了,兴许是觉得无趣。”

王太后幽幽叹了口气,“母亲心里头恨。”

王简沉默不语。

王太后看向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把亲事定下来?”

王简应道:“明年就上秦家提亲。”停顿片刻,“开年的时候多亏秦三娘跑了一趟昌州,我哄她说日后替她讨个乡君的封号,要不然还不愿意干活呢。”

听到这话,王太后颇觉诧异,“你胆子还不小,让一个女娃替你跑腿。”

王简摆手,“可莫要小瞧了她,人家跟老爷们一样能摔能扛,光那闵县就忽悠了不少农户跟着种白叠子,数千亩地,全都跟着种白叠子去了。”

王太后好奇问:“把庄稼地种成白叠子,那些农户愿意?”

“三十文一斤收购,农户自然愿意。”又道,“当初哄她去,也是说京中若是出了岔子,朝廷动乱她就甭想平安种白叠子,这才把她唬了去的。”

王太后失笑,掩嘴道:“你俩倒是有趣,那你说提亲,她允了吗?”

王简也觉得好笑,“应是允了的?”

“什么叫应是允了的?”

“我也吃不透,不过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允了。”

“你干的这些事她多半也清楚,又是什么态度?”

“我同她说了,说我杀兄弑父,问她怕不怕,她说把我搁床头可以辟邪。”

王太后再次被逗笑,生出几分兴致道:“这人还挺有点意思,什么时候叫进宫里头我瞧瞧。”

王简:“这阵子正是她忙的时候,待她空闲了再给阿姐叫来瞧瞧。”

姐弟二人唠了许久,稍后刘嬷嬷进来提醒时辰快到了,二人才起身离去。

当天晚上秦家也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秦致坤离京已经有好些日了,段珍娘同方氏说起棉布的售卖,没有去年的被褥火爆,但细水长流,特别稳定。

方氏道:“这才只是京里,其他地方应该也好销。”

秦宛如:“去年的被褥在闵县没卖几床,倒是布匹卖了近百匹,可见他们是喜欢的。”

秦老夫人道:“那棉布极好,想来其他州县都能销才对。”

段珍娘点头,“说来说去还是原料少了,这数千亩都不够用。”

秦宛如放下汤匙道:“表姐贪心,咱们可是小作坊。”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方氏打趣道:“你们这小作坊一年净利都是几千贯,攀不起。”

秦宛如看向段珍娘,“我打算明年买座宅子,二进院子,预计一千贯左右的,最好离父亲上值近些,他出行也方便。”

段珍娘:“你让姻伯母提给你就是。”

秦老夫人笑眯眯道:“万一到时候你父亲调去了户部,不是还得换地方?”

秦宛如默了默,“我不是看他冬日里起不来床吗?”

方氏笑道:“他几十年都是这般,就没见他主动起早过。”

几人就秦致坤调侃了一番。

中秋节后人们各自归位,作坊里的白叠子要全部去籽处理,平康坊这边已能供应京中的被褥和散装白叠子的需求,闵县那边则开始做起了纺线。

收购来的白叠子占地方,段珍娘命妇人们用三锭棉纺车绞制成做布匹用的细小棉线,索性直供给纺织作坊织布。

那边拿到现成的棉线操作起来要更快捷些,效率得到明显提升。

存储棉布比存储白叠子要方便多了,主要是白叠子放久了怕回潮发霉,布匹则不那么占地方。

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有一位财大气粗的商贾亲自拿着棉布找到西市商铺。

当时窦氏不在。

那商贾是做丝绸纺织的,此次进京会见老友见到这种新东西,生了几分兴致,于是寻了过来,想跟棉匠合作。

仆人听说后,先让他留下住址地方,待汇报了主子,如果愿意接见就差人去请。

晚上窦氏外出归来,听到家奴说起这茬,好奇问:“那人是哪里的?”

家奴答道:“说是阳州人,姓刘,家里头是开的丝绸作坊,请了数百人打理,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场子。”

窦氏搁下参汤,“什么时候来寻的?”

家奴:“今日下午。”

窦氏沉吟半晌,方道:“明日上午差人走一趟,我见一见。”

第二日刘姓商贾去了一趟贺府,他人高马大,莫约四十多的年纪,穿得极其体面,一张国字脸,说话带着地方口音。

窦氏同他见了一面。

刘斌向她行了一礼,还拿着那块棉布,说是来寻求合作的。

窦氏觉得好奇,问道:“你是做绸缎生意的,跟咱们棉匠是两路人,怎么想着上门来了?”

刘斌回道:“不瞒伯爵夫人,去年刘某进京来时就看过白叠子这东西,被褥御寒极好,它跟蚕茧也有相似之处,当时刘某就想着,用白叠子纺织成布应是不错的,也是巧了,今年就看到了。”

窦氏:“我听说你那绸缎是卖给有家底的富贵人家,但棉匠的棉布则是卖给底下的平民百姓,二者并不相融,你找上门来谈何合作?”

刘斌忙道:“刘某在阳州有数百人的纺织作坊,在当地有一定的根基,若把白叠子引到阳州,必定又是一门新的产业。”顿了顿,“我见坊间对白叠子接受良好,觉着这事儿靠谱,若能将其引进到阳州,像绸缎那样做成一个产业,辐射到周边的曲州,曾州等地,反响应也不错。”

听到这话,窦氏便明白这家伙是有所考量的。

“我们棉匠有三人合伙,我只占了三成,得掌舵人说了才算数。”

刘斌道:“这次刘某是带着诚意而来,若有幸入伙,可提供当地作坊,曲州曾州商铺和人脉等,当然,钱银也没问题。”

窦氏点头,“先让我考虑考虑,若是有意,会差人寻你。”

刘斌连声应好。

接下来二人又提起阳州那边的气候,因为白叠子喜温,如果当地气候偏冷,就不适宜它生长。

刘斌一一应答,他并不了解白叠子,不清楚它的种植,事实上整个大燕都没多少人种过它。

这是他头回接触,就觉得这东西很有潜力,不论是被褥还是棉布,针对的消耗群体是巨大的。

毕竟丝绸仅仅只是有钱人家才能用得起的,但白叠子就不一样了,普通家庭都能用,并且比麻布好,也贵不了多少,几乎是家家户户首选。

这玩意儿的实用性令刘斌意外,能把贵族花园里种植的东西挪到庄稼地里供大众消费,这思路也够绝。

双方一番交流,刘斌详细说了自己在阳州那边的情况,他拥有完善成熟的纺织作坊,稳定的物流运送。

如果棉匠过去,直接就可以利用他提供的资源进行扩张,把周边市场彻底侵占。

这对窦氏来说非常有诱惑力,毕竟京城只有那么大块地方,售卖得差不多后市场就会饱和。如果把阳州那片区域侵占,几个州的销售利益巨大无比。

她们原本的计划就是要让棉匠走进千家万户,把整个大燕覆盖,窦氏觉得可以考虑商谈合作。

于是第二天她亲自去了一趟闵县,同秦宛如和段珍娘说起刘斌寻求合作的事情。

对方能提供的资源条件确实让人眼馋,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当地气候适不适合白叠子生长。

窦氏道:“气候应是没问题的,具体情形还得去当地看过才清楚。”

段珍娘单手托腮,“如果刘斌在阳州的情况属实,那他的条件确实挺不错,有现成的纺织作坊,周边州县的货运也完善,且还能提供钱银入场。”

秦宛如:“条件是挺好,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做生意讲究和气,若是处处算计,吃不得半点亏,这样的合伙人不要也罢。”

窦氏客观道:“也得接触了才知道。”停顿片刻,“现在同你们说起这茬,是问问你俩的意思。”

段珍娘:“我是没有异议的。”

秦宛如:“我也没有异议,反正迟早都要把其他州县开出来,只要不龟毛磨叽,商谈好利益分配就行。”

窦氏:“如何让利?”

秦宛如:“得看他出多少钱银砸进来了,反正目前咱们已经把运作模式都摸得差不多了,去了一个新的地方直接仿照重复就行,也不麻烦。”

窦氏点头,“你俩若是没有异议,那什么时候我把他带到闵县来,咱们好好说说这事。”

秦宛如应声好。

同她们商定后,没隔几日窦氏就把刘斌带到闵县这边来,令他诧异的是棉匠的掌舵人竟然是未出阁的官家娘子。

刘斌一时半信半疑。

窦氏笑道:“你可莫要小瞧了这女娃,棉匠从头到尾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听到这话,刘斌不由得肃然起敬。

三人带他去看作坊里的运作,瞧见轧棉机,刘斌很是好奇。

段珍娘道:“头一年我们还是一朵一朵的剥籽,老费力了。”

刘斌看得稀奇,“这东西好,我还从未见过。”

秦宛如隆重介绍道:“这是黄道婆轧棉机,专门用来去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