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杨二婶第一个冲上来:“把钱赔我!我不来了,地里庄稼还等着收呢!”

薛霁安皱眉看了眼杨二婶,又看向叶兰亭。

叶兰亭摆手示意:“不愿再学的都给他们吧。”往后再想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蝇头小利和延迟回报的工钱,短视的人当然是选现钱了。有了杨二婶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时间,十几个村民蜂拥上前,找薛霁安领‘赔偿费’。

等到这些人都拿了钱走了,院子里只剩郑姑一家四口,杨虎娃,薛二狗,刘铁柱,赵汾,蒙学班里留下的三个半大孩子和另外选上的七个工坊工人,一共十八人。

叶兰亭摇摇头,这样也好,过滤掉那些浑水摸鱼的,留下真正脚踏实地的,她的工作反而更好展开。

“待会儿你们到工坊里去,薛霁安会教你们怎么做。从明天开始每日辰时来蒙学班认字,巳时开始上工,午时就在我家吃饭,下午酉时回家。”

叶兰亭又安排郑姑在负责养柴鸡的同时,中午过来帮着做饭。杨虎娃则在管理好后山红薯同时,负责看护打包搬运等活。

杨虎娃因为他娘刚刚那么一闹,有些无地自容,小叶村长对他那么好,他娘不仅不感恩,还对小叶村长恶语相向,让他整张脸都臊起来,不敢抬头直视叶兰亭,只小声表示自己力气多,工坊里的活也能干。

叶兰亭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是兼顾得过来,来工坊帮忙也行。”

杨虎娃得到她的允诺,这才松了口气。

叶兰亭原是打算让大丫学打包装,不过在知道她的天赋后,改变主意,让她跟着薛霁安学了拓模,香皂的调制拓模是最需要技术的一环,牛奶和花蜜这些东西都精贵,稍微没调好就浪费了材料,得心思细腻沉稳的人来做。

至于糊纸盒做包装,叶兰亭就让工人里的几个村婶做,这是手上活,很简单。

材料搬运这些体力活,就交给刘铁柱赵汾等人。

至于这个赵汾,他的天赋点在卖货经商上,叶兰亭琢磨着,等香皂稳定量产后,培养他算账管理,再让他去打通其他销售渠道。

就这样,大古美肤皂工坊正式开张了!

流水线分工生产的方式很快,十来人的工坊,在上手初期,除去次品,一天差不多能做五十枚香皂。

叶兰亭算了笔账,除去人工、材料、伙食等本钱,一枚香皂的净利润有三十文。就按一天产五十枚,工坊每天的总利润有一吊半铜钱。

一个月大概能赚四五十两银子。

若是能提高产量,当然不止这点。

可这点钱对于叶兰亭的发展规划而言,远远不够。

她要大兴土木,开荒修路,建学校,建工厂,建楼房。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第16章

叶家院子成了整个大古村最热闹的地方,每日十几人进进出出,早上有读书声,中午有粥米香,工坊有齐心劳作的欢声笑语。

在这样的气氛下,连带叶阿公和阿婆的忧虑也去了不少——只要叶兰亭不再去镇上,她在村子里怎么折腾两位老人都不反对。

甚至叶兰亭忙不过来时,叶阿公还会帮着给村民们教教字。

他的授课比叶兰亭讲的更贴合这个世界,很多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一次叶兰亭见到她爷爷在教一个成语时顺口讲起来源典故,当时他脸上追忆的神情和悲悯的眼神,恍惚让叶兰亭想到了她的大学教授。

阿公懂得这么多,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平民么?

叶兰亭心头不禁升起一丝疑问。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进了灶房。

灶房里炊烟升起,两道身影围在炤台前,一个淘米一个烧火,正是郑姑和阿婆。

叶兰亭将奶奶从灶膛前扶起来:“奶奶,您到外头休息去吧,我来烧火。”

奶奶的咳嗽时好时坏,爷爷每天给她煎药,身体却不见好转,叶兰亭不忍让两个老人操劳,就规定蒙学班每天一人值勤,负责打扫卫生和挑水。

她撩起衣摆坐到灶膛前。

郑姑道:“叶村长,这些粗活我来就行了,您去忙吧。”

“忙完了。”叶兰亭往灶膛里架了块柴,拍拍手上的灰:“闲着无事,进来帮帮忙。你每天做这么多人的饭,辛苦了。”

“这有啥辛苦的,反正是一锅煮下去,多少都一样。”郑姑把淘好的黍米倒进沸腾的水里,“只是我们这么多人天天在您家开伙,要吃不少粮食呢。”

叶兰亭笑笑,将火钳到放一边:“清粥窝窝头罢了,等以后咱们条件好了,我让大家顿顿有肉吃。”

郑姑听着叶兰亭笃定自然的语气,点头:“小叶村长这话,我信。”

“郑姑,你嫁到大古村来多少年头了?”

“十六年了。”

叶兰亭来了兴致:“那这么说,你嫁过来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郑姑想了想:“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在襁褓里。”

叶兰亭又问:“那你见过我爹娘?你对他们可还有印象?”

郑姑摇头:“没见过,你爹娘不是在你生下来没多久就……,这事恐怕得你爷爷才知道。”

叶兰亭:“……”

居然在她生下来就死了……

她陷入沉思,摸出手机,想从里面的npc介绍里找到点线索,可游戏一开始就是爷爷将村长之位传给她,对她父母没做任何介绍,就连她兄长,也只草草提了一句进山采药摔死了。

“郑阿姑,饭好了没有?大家伙都饿了!”门外传来刘铁柱的声音。

“来了来了!别急。”郑姑忙把刚出锅的小米粥舀到一个大盆里,又端了一屉刚出笼的窝窝头到外面堂屋,吆喝着,“排队打饭,乱哄哄的挤什么!”

叶兰亭也起身走出去,大家见到她,原本围在桌前挤作一堆,瞬间乖乖排成两列站好,各自手里拿个陶土碗,等着郑姑帮他们打饭。

等打了饭,一个个就端着碗蹲在屋檐下大口吃起来。

叶兰亭注意到,好几个村民都只吃一个窝窝头,把剩下那个揣进怀里藏起来。

赵汾更是只喝粥,两个窝窝全被他藏进了袖里。

叶兰亭走过去:“给你们准备午饭就是为了让你们吃饱有力气干活,窝窝头你怎么都不吃?”

赵汾身形略高,卷着裤腿坐在屋檐石阶下,听见叶兰亭问话,猛地起身,尴尬堆笑道:“……叶村长你放心,我不吃也有力气干活,保证不会拖累工坊进度。”

叶兰亭盯着他不说话,赵汾在她的视线里低头,苦笑解释:“家里老母亲患病在床,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我是想把窝窝头留给他们吃。”

叶兰亭闻言,视线又在其他几个藏了窝窝头的村民身上扫过,他们估计都是想偷偷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吃。

叶兰亭提一口气,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我知道,但只要你们肯学肯干肯努力,往后我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一个窝窝头算什么,家家户户有肉吃,孩子有学上,成亲有新房住,看病不花钱,那才是我们大古村的目标呢。”

蹲在檐下的村民都愣了。

叶村长说的这种生活,怕是京城皇宫的达官贵人才过得上的日子吧。

在工坊这几天,已经是大家吃得最饱的几天了。

这时候大家都只吃朝食和暮食两顿饭,从没有哪家奢侈到中午还要吃一顿。

在叶村长的工坊干活,她不仅给大家工钱,还请大家免费吃午食,一人一碗小米粥加两个窝窝头,比自家的暮食吃得还好。

几个被选进工坊里村民都觉得很庆幸,还好他们没有听旁人的瞎话,进了工坊才知道,小叶村长对大家有多好。

这样的待遇,就是到镇上的李员外家做工也是没有的。况且每天上完工回家还早,也不耽误地里的活,大家都很珍惜这份工。

叶兰亭道:“大家不要从嘴里省这一口吃的,吃饱了有力气,工坊的活才干得快。等香皂交了货,我们赚了钱,自会给大家发奖金,到时候你们想买多少窝窝头都可以。但你们若是一个个的不吃饱,干活有气无力,几天都熟练不了工位,拖慢了进度,我就只能把你们换掉了。你们是愿意省这一两个窝窝头,还是愿意每月都拿丰厚的工钱,自己想买什么买什么呢?”

“你们自己想想这个道理。不要只顾眼前,要长远打算,明白了吗?”

工坊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担心真被叶兰亭换掉,丢了这么好的做工机会,忙表示:“知道了!叶村长。”

赵汾家里有个患病的老母,有个哑巴婆娘,还有二弟留下来的两个孩子,他一个人养家里四口人,日子紧巴巴。

所以他每天中午都将那两个窝窝头留下来,捂在衣裳里,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没想到被叶兰亭发现了,他一阵窘迫,只好将那窝窝头从袖里拿出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柔软的麦香回味在齿间,吞进喉咙里那一瞬浑身都感到满足。

叶兰亭见他们开始好好吃饭,才转身进堂屋,舀了碗小米粥,自己也开始吃午饭。

赵汾见叶兰亭进了堂屋,连忙将另一个窝窝头塞进衣裳里,假装吃完了。

薛霁安坐在西偏房前的长凳上,瞧见了赵汾的动作,但他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

村里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赵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从嘴里省下一口吃的,就能多养活一个孩子。

蹲在他边上的杨虎娃有些垂头丧气,平日里放饭,他跟饿虎出笼似的,三两下就吃个底朝天,今天却拿着窝窝头半天没咬几口,还不停唉声叹气。

薛霁安看他一眼,道:“不用担心,叶村长心胸宽阔,不会与你娘计较的。”

杨虎娃烦躁抓头:“我不是怕村长与我娘计较,我是自己过意不去!”昨天他娘当着那么多人闹,他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且昨天回家后,他娘居然还让他来跟叶村长要涨工钱,理由是他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凭什么这么使唤她儿子!

杨虎娃当时听了,直接驳斥了他娘,气冲冲去了刘铁柱家睡,一晚上没回去。

今天来到叶家院子,从早晨上课开始,杨虎娃就心不在焉。

他娘别的都好,就是有个贪财的毛病。跟她一块去的刘铁柱他娘都进了工坊,唯独她没进,就不乐意。

又不知在哪听了王阿嫂她们的闲话,说小叶村长之所以对他和二狗哥另眼相待,是想在两人里选一个郎君。

杨二婶一听,心想薛二狗那病恹恹的身体,叶兰亭傻了才会挑他做郎君。自家儿子既能上山打虎又能下地耕田,模样长得还端正,若不是家里穷,早说亲了。去年还有个邻村的想让她家虎娃去做上门女婿,只杨二婶就这一个独子,又是寡妇,自是不愿儿子上别人家的门。

觉得叶兰亭‘看上’她家虎娃,杨二婶心里升起一种微妙的得意,便端起架子来。

所以才有了后头这一系列的事。

杨虎娃很烦恼,烦自己,更恼他娘。

今天一天他都没敢跟叶兰亭对视。

薛霁安淡淡道:“做好你自己分内事就行,村里的流言蜚语叶村长自会处理。”

杨虎娃抬头,见二狗哥已经吃完饭,正拿着一个手工册翻看,这册子是小叶村长给他的,说让他照着这上面画的做工具,这几天他都在看这册子。

他一身灰布衣坐在木凳上,手中握着册子安静翻看,在满院子席地喧哗的村民中,愣是独独僻了个画风出来。

杨虎娃呆呆道:“二狗哥,你看书的样子越来越像小叶村长了。”

薛霁安合上册子:“我现在叫薛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