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我要冷静……”

他很是喘了一口气,然后又露出一个笑脸来,“哪怕是下贱胚子,都总有用处的。你不如乖乖受死吧,也算完成了你生在这天地间的使命。”

虽然没有人逃得过“生来死的”,但也没有人会承认自己就是“生来死的”,这么样的使命,非但没有伟大可言,甚至连卑微也谈不上,是毫无意义的。

燕离久已知道,敌对之间,只有生或者死,在这二者面前,余下的都是旁枝末节,是毫无价值的。

“来了!”

燕朝阳低喝一声,龙魂枪横在身前,沛然的无形的气力猛地爆发开来,将那些钢刀给震退开去。他将龙魂枪掷向高空,然后微微地屈膝,脚底的青石板因为承受不住重压,“嚓”的往下陷。

“麒麟……”

血瞳溢出了无量量的红光来,丝丝缕缕的交织成远古神兽的模样。

膝盖与小腿间,蓦然的绷直,人已如红色流星般冲天而起。

“禁穹……”

龙魂枪不知被注入多少能量,似乎承受不住一样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再晃数次,排排列列,列列排排,竟是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这数也数不清的龙魂枪,便完全地统治了空域,使生死力场的勃发,也遭到了强大压制。

荒齿天兽的凝实,似乎缓慢了一些。

薛狂抬头看着,道:“你的法域还远远不够完善,要压制生死力场,必跟你强行破境一样,强行用了生命精元来摆布。你能挥霍多少次?”

“一次便够!”

燕朝阳踩在他统治的空域之上,目光穿透了重重的云层,与诸葛小山四目相对。

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包容,鼓励,支持,这就是爱的全部,没有杂质。

他便觉人生到此,已无所求。气沉丹田,他那刺耳如刀割般的嗓音,便如惶惶天威,向九天十地发散:

“百万神兵!”

数不清的龙魂枪,便依附到更强大的左右,以燕朝阳本身为锋矢,一同地呼啸而下,远远地看,其整体的架构,竟也是枪的模样,血的光华,则丝丝构筑着麒麟神兽的形状。

薛狂只觉头皮隐隐的发麻,是久未曾体会过的生死危机,面色顿时凝重。他毫不犹豫地散发真魄,注入到荒齿天兽内。

荒齿天兽朝百万龙魂枪怒吼一声,十六口钢刀交集在一个位置,以刀头为结构,结成了仿佛伞盾的形状;然而白帝城教出来的,从来只会搏命。

在刀头汇聚的前端,大量的如有质感的真魄开始凝聚并且膨胀,跟着如同恶龙吐息,猛地向漫天龙魂枪激射过去。

原本只有米粒大,到了发射,整个便如同大一号的磨盘。

深厚的玄色真魄,引领了地上全部的黑暗,仿佛人世间郁结到此的所有怨戾,要向天道讨个真公道,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这么样悲壮的势气,是薛狂使不出来的。

这是绝学的意志。

两方碰撞,绝不到平静的地步。因这方天地的气机被二人大战搅乱,不得不停下来观战的人们,待发觉到听不见声音时,脸色都是急变,不由自主收缩蛰伏,因为只有强烈到刺破耳膜的声响,才会短暂失聪;因为在那半空中,如有两个世界在碰撞,从间隙不住地涌出余波来,自头上一层一层地向外扩散。

薛狂越觉出压力的巨大,瞳孔渐渐地收缩,突然心口一痛,耳听钢刀折断与荒齿天兽的惨嚎。

没想到差一步,就是差百万步。

神境就是神境,法域就是法域。

“但不要紧,”他嘴角渗出血迹,“最终胜的还是我薛狂!”

不论钢刀折断多少,都无所谓,他还有最后一把刀,这把刀就是他的魔器。他将魔器握在手中,眼中就发出无与伦比的自信。

这是一柄七尺大刀,是按着“抱月苍梧”仿造祭炼。

这也是到人界以来,他第一次亮刀。

“燕朝阳,你虽有过人实力。”

他发出低沉的笑,身形已穿过重重阻隔,刀法是足够惊艳的,势不可挡的百万神兵,霎时间被击出几个漏洞,竟是大规模地开始崩灭。

“然而强行提上来的,终究是空中楼阁。”他兀自地笑。

燕朝阳面上还是无表情,但接连地闪烁青灰,愈加地晦暗。

龙魂枪跟大刀硬拼几记,但也越来越不支,因为血瞳似乎泄了气一样,渐渐地干瘪消失了。

到得龙魂枪恢复到深蓝颜色时,终于还是没能挡住,被大刀砍在肩膀上。

血溅到他的脸颊和脖子,还是温热的,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上,也不免地露出几分痛楚来。

“你该死了!”薛狂手上用力,大刀受到加持,便持续深入伤口,要将燕朝阳劈成两半的势头。

燕朝阳面上愈加地露出痛楚来,但他的眼中,蓦地爆出惊人神采,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持龙魂枪,闪电般刺入薛狂的胸口。

薛狂怎料到燕朝阳还能提气反击,虽然因为准头不够,没刺到要害,但也因此气力流失,再也无法维持腾空,一同地摔在地上。

“你该死!”他闷哼一声,目中凶光大放,一手凝聚真魄,向燕朝阳的脸上印去。

燕朝阳强忍着痛,将大刀从肩膀上拔出,同时横起龙魂枪,挡住这一掌。

然而已无气力,便连同龙魂枪一起向后摔去,刚巧的滚到了离崖的旁边。

离崖还插在青石板地里,燕离盘膝在剑旁,动也不动,活似木雕。

“坏我神境,还想逃生吗!”薛狂咬牙切齿地站起来,大刀高举,濒临溃灭的荒齿天兽,仿佛得到新的力量的注入,停止了溃灭的进程,仿佛受了主人的影响,恶狠狠地盯住燕朝阳。

仅余的两口完好的钢刀,跟随着抬起。

薛狂向后倒纵,落到荒齿天兽的头顶上,斜挈着大刀,左手呈掌状提起,猛地拍在脚下。

荒齿天兽发出咆哮,然而其整个,还是被薛狂手掌吸入其中。

薛狂跟着将左手在大刀上抹过,刀身就仿佛活了过来,接续了荒齿天兽的咆哮,并浮现出了虚影来。

他竟是将法域给转移到了刀上,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刀名荒齿天魔,也算是恰切。

身子一闪,已来到燕离的头顶上空。“你两个一起死吧!”大刀劈落下来,虚空都裂成两半。

燕朝阳因为力气的流失,已是半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得,更糟糕的是,“神魔变”的反噬也开始发生,他的意识在渐渐流失,根本无法抵抗。

这一刀劈下来,观战的都失了声,以为二人绝无幸免的余地。

燕离正在此时伸手,“呛”的轻微剑吟,封在鞘中许久的离崖,终于露出一截剑身,也如抹上铅云,黑沉厚重。

离崖的出鞘,就出现一道黑光,笔直地突破天际,穿梭了不知多少遥远的距离才消去。它的出鞘,恰恰的挡住了大刀。

天地霎时间静止,连金石交击声也没有。

无论多少气劲,在离崖上都是入了虎口,鲸吞般贪婪吞噬着,剑身的颜色,就越来越深,到得后面,几乎就跟墨石没有两样了。但到了这,就是极限了,再也无法承受更多。

薛狂来不及去思考为何没有声音。本来因为燕离阻挡他杀燕朝阳而怒不可遏,却突然想起来,对方跟自己纠缠到现在,不知用了几次藏剑诀,然而那些被吸走的外力,始终不见吐出,那些外力都去哪里了?他对藏剑峰并不陌生,知道无论何等样的境界,身体都不能长久地储存外力,否则会遭到反噬。

“难道?”

他再看变了颜色的剑,顿觉毛骨悚然。他猛地望向燕离,正巧对上后者睁开的眼睛,“你……”

“还记得吗,我让你最好别拿我消遣,非是不听。”

燕离说罢,离崖便完全出鞘,在如此庞大的外力上附加了无数万千的剑势,便连他也无法控制。但这一式,分明就是“十方无敌”。

方才塔楼内施展,空间窄小,对这新创绝技,可谓是极其不利的。此招实际的是广而且阔,是心境变化之后,推演出来的,本意在时刻警醒自己,未来是广而且阔的,要放大心胸去接纳,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何等样的苦难。

这便是“十方无敌”的由来。

无数万千的剑势,又是他源海内全部的剑气所造,是将太白的“天下势”也融入其中,正是他如今所能发出的最巅峰的一击。

离崖刹那间挥斩出一个圆环。

黑色的剑光,便向十方天地呈圆环状辐射而去。

近在咫尺的薛狂,放出真魄抵挡片刻后,终于还是不能挡,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区区灌顶境的手上。

断成两截的尸体跟大刀一起,掉落在地上,避免了持续的损坏。

剑光还在向更广阔辐射。

远处战场,李征君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全部人趴下!”他刚喊就已先一步趴下去。

除他之外,机敏的早已先行趴下去。

剑光过处,没能来得及的倒霉蛋,又不像薛狂有真魄护身,连身体都留不住,直接被剑光绞成了齑粉。

更远处,正在巷内墙角分着战利品的夜、陆哥俩,突有所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齐齐趴下去,使身体与地面几乎齐平,眼角的余光发见黑暗剑光从头顶上掠过去,过处的宅院房子,如本是幻相,从黑暗中慢慢消失。

十方无敌,初显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