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一阵心软。

好体贴的孩子。

老太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你以为祖父是那么不讲理的吗?别说祖父了,就是你父亲母亲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你允之哥哥。”

李钰这才放了心。

说好之后两个人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出门了。老爷子见韩斯年搬了两壶酒上去,发现那壶酒好像跟顾准之前送给他们的不一样。

顾准敏锐地发现到了老爷子的眼神,解释道:“这酒也是学生酿的, 只是味道有些烈,老爷子不妨尝一尝?”

老爷子咽了咽口水,婉拒了:“还是算了。”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近来饮食清淡得要命,可不敢喝这等烈酒。眼不见心为净,老爷子赶起了人:“赶紧去王府吧,别叫他们久等了。”

顾准欣然将李钰给抱上了马车。

时隔好多年才出一趟门,李钰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他都没怎么停下,不是叽叽喳喳地跟顾准说话,便是撩开帘子兴冲冲地看着外头,时不时地还感叹一番。

李钰从来没这么快活过,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上回是不是对沈世子太过分了。不论如何,他今儿能出门还得多亏了这位沈世子,那他之前的小心眼儿,岂非恩将仇报了么?

李钰是个知过就改的好孩子,所以他决定今儿去王府之后一定得要跟沈元彻好好相处。

王府离李家并不远,一如之前所说,京城真正富贵的人家所住府邸大都聚在北城这一块儿,是以串门拜访也方便。

待到了王府,韩斯年将李钰从车上抱了下来。

三人一道登了门。

他们来时,王府的门已经开着了,管事想是得到了消息,老早就带着好几个小厮丫鬟在边上守着了。见到顾准一行人,他也立马就猜到了身份:“这必是顾公子与韩将军了吧?”

顾准微微颔首:“正是,先前递了拜帖给贵府。”

管事又将目光挪到旁边的小公子身上,他听王妃提起过,顾公子现如今住在李太傅家,不知这位是李太傅的幼孙还是重孙。管事不问身份,只尊敬地叫了一声“李公子”。

这称呼谁也说挑不出错来。

进了王府,顾准立马便感受到了其与李家的不同。要说李府的布置是婉约清雅的话,这王府便是富丽堂皇了,入眼皆是一派富贵精致。管事知道顾准是贵客,一面走还一面给他介绍这府中的精致,似乎兵不着急让顾准先去见王爷王妃,反倒是担心顾准下回进门记不住路似的。

如此过了许久,顾准才终于对王府有了一个大致的印象。不得不说,这王府还真挺大的,比李府还要大上许多。

秦·王府人口简单,男嗣只沈元彻一个,女孩儿倒是有,但是今儿这场合她们必定是出不来了,顾准从头到尾也没见过除了王妃之外的女眷。他本以为进去之后沈元彻必然在,不想客厅里头竟然只有秦王与王妃。

秦王与秦王妃亲亲密密地坐在一块儿,也不像沈元彻唠叨的一般相看两厌,反倒极为和睦,就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一般。

这个沈元彻,竟然谎报军情!

顾准只愣了短暂的一会儿,心中腹诽沈元彻的不靠谱后,便带着李钰跟韩斯年上前见礼。

王妃赶紧叫人扶起来,她虽看重顾准却也不好让人坐得太近,反倒是李钰这个孩子不必讲究这些,被王妃拉到旁边仔细询问了。

李钰年岁小,也不常出门,若不是李钰得宠他父亲也时常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乖巧的儿子,指不定外头的人早就忘了他是谁了。王妃也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李家还有个身子不好的小孙子。自打李家有了的两个重孙子稍大之后,外头真没多少人记得李钰了。

“好孩子,出落得可真是精致。”

当然,更叫人怜惜的还是这身子骨。毕竟是头一回见面,王妃不好问得太多,只一个劲儿地将丫鬟催厨房,叫他们今儿中午备着些温养身子的菜来。

大概是头疼儿子都这么大了还排斥娶妻,以致于王妃对小孩子分外喜欢,恨不得明儿就能从石头缝里蹦出一个大孙子出来。

相较于王妃这边,秦王跟顾准这边谈话可就直白多了。顾准之前也担心王爷是个固执不好惹的人,谁料相处下来全然不是这般,王爷不仅不固执,反倒和蔼可亲得很。

知道顾准提到了沈元彻。

秦王瞬间变了模样,不复方才的温和,那一脸的嫌弃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他还能做什么,如今怕是在书房里头装模作样。”

顾准有些惊奇,沈元彻知道他今儿过来竟然还能待在书房里头?

秦王知道顾准所想,坦诚道:“本王没跟他提起你今儿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让他在那儿多看些书。你也知道,这孩子脑子不聪明,他能靠中举人还不都靠你在旁边指点?否则以他这笨脑子如何能行。都道勤能补拙笨鸟先飞,我也是没办法,才逼着他多学点儿,可惜这孩子实在不堪教,理解不了本王的苦心。”

秦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顾准帮着多劝劝。

秦王妃本来轻声细语地跟李钰聊天,听到秦王说儿子不好,也是忽然就怒了起来:“你诚心想要坏元彻的名声还是怎的?”

“他的名声还需要本王败坏?早被他自己折腾没了,先前在京城里头跟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不止,若不是本王有远见,打发他去了临安府考科举,只怕他如今依旧是个混账东西!”

秦王妃真想给他一拳,谁家当父亲的像他这样?“龙生龙,凤生凤,嫌弃元彻的时候怎的不想想你自己?”

秦王寸步不让:“我们皇家人一向聪颖,从我皇兄跟几个皇子身上便能看出。这孩子驽钝,究竟是谁的错想来也不用多说了。”

夫妻俩针尖对麦芒。

李钰悄悄躲到顾准身边,似乎是被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给吓到了。李家人一向和睦,不管是父子之前还是兄弟之间都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争执。

顾准也傻眼了。

方才还相敬如宾的两个人,怎的忽然就吵了起来,这变得也忒快了些。

好在秦王妃率先熄战,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堂下的三位客人。回过神来之后秦王妃也有些后悔,她就不应该跟这老东西吵的,平白无故叫客人看了笑话,真是罪过。

王妃不吵架的时候又是一副温婉大方的姿态,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轻声解释了两句,又忙让人将儿子叫过来收拾烂摊子。

秦王也不再骂了,跟顾准说话的时候也重新理智了起来。

顾准感觉自己看了好一出大戏。

不过,这夫妻俩的家务事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他了。

沈元彻一听闻顾准过来,果然立马抛下书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了。见了顾准,他头一个想的竟不是惊喜,而是埋怨,埋怨他父王:

“父王你也太不地道了。”沈元彻愤愤不平,“顾准过来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亏我昨儿还多背了两本书呢,结果你竟然这般对我!”

他不服!

秦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怕不是背的书还不够多?”

一个眼风过来,沈元彻顿时偃旗息鼓。

他不敢嚣张了。

秦王妃怒他在顾准面前给儿子没脸,不过想到方才已经叫人看了一出笑话了,便压着火气没撒。

沈元彻自讨没趣,正想拉着顾准好好说话,忽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咦?

沈元彻低头一看,正好跟李钰的目光对上。

李钰知道自己今儿能出门都是多亏了沈元彻,所以这会儿也给面子,甜甜地笑了笑。

什么玩意儿?沈元彻立马弹开:“你心里打着什么歪心思呢?”

李钰:“……”

沈世子果然最讨厌了。

第126章 意外  马车上的惊魂一刻

秦王妃看儿子不像话, 把李钰单独给叫到了旁边,从桌上拿起果子喂他吃。

寒冬腊月的,这果子可想珍贵。

李钰却只尝了两口就止住了。他从小到大被人交代的多了, 知道吃东西不能过量, 否则难以克化。再好吃的东西。他也就只吃几口便要放下了。

那边沈元彻自以为摆脱了李钰, 心中高兴, 拉着顾准又说了好些废话。他心里对秦王是有些怨念的, 不高兴他这样的大事竟然瞒着自己。但是经过方才那么一出,沈元彻彻底不敢抱怨了。可他也不想待在这儿憋着无趣,于是只能暗示他父王, 问问能不能带顾准去他院子里。

秦王见他挤眉弄眼的,觉得丢人, 索性大手一挥放过他,自己跟韩斯年坐着说话。

秦王对韩斯年印象深刻,加之又有沈元彻在边上说些有的没的,让秦王对韩斯年也不排斥。他皇兄倒是对这位颇有微词,前些日子还在同他絮叨,说起了当日在盐官县的不堪遭遇。虽说那事皆是因为张家所起, 不过要不是韩斯年这些人追着不放的话, 他也不会当众丢了面子。

秦王跟皇上关系亲厚,可也不至于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俩说得正好,沈元彻跟顾准回了院子之后也处处安逸。

沈元彻恨不得把自己从小到大攒起来的宝贝全都给顾客看一遍。他也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单纯地想分享一下。沈元彻甚至还把他小时候的画像都翻了过来,指着上面:“这是我母妃请的画师给我画的,每年画一张,如今已经有十六张了,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没回来, 所以缺了一张。不过如今长大了,倒也不需年年都画,只是我母妃非得坚持,还说要补上一张。”

顾准却感慨了一番秦王妃的慈母心肠。

沈元彻把这些画翻出来,只是为了想让顾准看看他小时候长什么样子。李家的那个小公子如今长得不错,他怕顾准没什么见识,觉得这样长相的小孩就是顶顶漂亮的,所以特意把自己的小像翻出来,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沈元彻还特别小心眼地问了一句:“我这模样是不是比那个李家小子好看多少倍?”

顾准端详一眼,故意道:“这画师画技超群,自然把人往好了话。”

“怎么可能?明明是我长得好看。”沈元彻皱着眉头,“我看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好。”

顾准放下小像,冷冷一笑。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他会嫉妒沈元彻的长相?这臭小子还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顾准扫了一眼,无奈发现屋中并没有铜镜。要是有的话他真想让沈元彻自己照一照,就这长相还好意思跟他比较?

系统咦了一声,嫌弃得要命:“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臭屁的人。”

顾准微微一笑:“闭上你的嘴。”

就知道怼他,系统气的咬牙,有本事去怼其他人啊。不过想想方才的事,它心里稍稍好受了些,起码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受罪,好歹还有沈元彻跟着。这么一想,它的地位跟沈元彻也相差无几了,难兄难弟。可惜沈元彻不知道它的存在。

顾准身边的一众人里面,只有沈元彻陪着它垫底,真好。以后还是对沈元彻照顾一下吧。

中午顾准也在王府里头用了膳。厨房里头端出来的盘子如流水一般,都紧着正院待了用,旁人自然得往后靠一靠。

王府里头也不是没有姨娘庶女的,只有诸位姨娘纵然算半个主子,却不也敢闹事儿,发现午膳迟迟没有送上来也半点不敢声张,反而几个庶出的姑娘差人去厨房里头打听一番。结果便是世子的朋友来访者,如今王爷王妃正在待客。

王府里头及笄的姑娘都已经嫁出去了,未及笄的如今只有两个。

四姑娘年纪尚幼,只三姑娘刚好十四,正是相看的好年纪。沈三姑娘想到齐王府那位郡主,再想想自己亦是王府女儿,如今却什么郡主的头衔都没有,不仅她没有,王府里头别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心里难免有些想法。一时又听人说这回是邀请世子的好友,沈令桓便忍不住嘲讽了一句:“真是云泥之别。”

边上伺候的不解其意。

沈令桓又冷笑着道:“世子爷的好友来了,王爷王妃亲自接见,这该是何等的看重?倘若咱们姐妹几个的闺中密友造访,只怕问都不问一声。如今他们用午膳,厨房那边便得紧着他们的,全然不顾我们的死活了,这会儿便是饿死了人,也是等不来饭的。”

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丫鬟不敢答复,只说了一句哄哄沈令桓:“前头已经在催了,饭菜马上便能到,姑娘且等等吧。”

左右只迟了一会儿,哪有姑娘说得那么吓人,还饿死人,王府里从不磋磨下人,更徨论是姑娘几个了。

“我恨的是饭么?我恨的是他们眼中从未有过我们姐妹几个!”

丫鬟赶忙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也知道姑娘心中不平,只是说句不好听的,这王府里头做主的是王爷,王爷心里都没几个姑娘,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把她们姑娘放在心上。

小丫鬟也是衷心,推心置腹地跟她说了两句话:“姑娘,这话您可别再说了,若是被人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您以为您跟姨娘还能安稳度日么?”

“好丫头,我如何不知呢,只是心里实在不平,一个外头来的不知来路的人,竟然能被他们如此礼遇,我真是心有不甘。”

小丫鬟眨了眨眼睛,忽然计上心头:“奴婢却觉得,那位顾公子可以结交一二。奴婢听说他学问极好,明年春天便能去考会试,听说是极有可能考中的。您看呐,不仅咱们世子爷喜欢他,就连王爷王妃对他都另眼相待,这便说明这位顾公子不仅是个聪明的还是个善于钻营的。姑娘如今正要相看人家,既有了现成的,何必舍近求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