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恂一时怔愣在原地,呆呆地抬头,“父亲?”

老太爷没有看他,只背过身看向窗外廊间挂着的灯笼。

“你太过心软,遇事不定,长留官场是非之地,恐会遭人惦记陷害。便如今日之事,你可看到后果了?”

崔恂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他之前是失了冷静,只是这件事太过杂乱,他一时没曾好好想。

“父亲,我并未有恨自己女儿的心思,我便是恨自己,也舍不得恨她的啊!”

“你可知道,正因为你这性子,才会成为旁人利用的把柄,今日之事但凡再过一点儿,都会成为我们祖孙三代的隔阂。”

老太爷摇头,“我原以为你入仕这么多年,当是看透几分人性,官场不是有才华就能走的长远,最重要还是得有一个智!”

这话就差没直说他愚不可及了。

或许有些人就是如此,才华横溢,却辨不清真正的是非善恶。

而能辨别者,才能走出自己道。

崔恂明白了,但也晚了。

老太爷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叹道:“为父也不是个好父亲,但希望你能是个好父亲,好祖父!”

崔恂闻言,楞楞地抬头看他,而老太爷丢下话后,便径自离去了。

“好父亲,好祖父……”他眼中又重新燃起光芒。

另一头,匆匆赶到东苑门口的三太太几人等着小厮通禀,她们才得了消息,具体也不知里头究竟如何,现下急得不行。

见老太爷过来,脸上并无不妥,三太太也松了口气,“二叔,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听说贞丫头出事儿了?”

老太爷点头,不仅没有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手腕受了些伤,其他没什么大事儿。”

“受伤?”三太太刚想说什么,却察觉到他的笑意,心思转念间,试探道:“要不,我去给她炖些补品补补身子?”

老太爷颔首,他现下也有旁的事要处理,没功夫亲自下厨,便交给了她,“回头让人递个单子给你,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多留心些。”

三太太听他这么说,总算确定了,她心下大喜,福了福,“是,侄媳立即就去办。”

老太爷没说什么,转身回了院子。

几人站在门口,即便没进去,也不会有什么不满,毕竟东苑不是随意出入的地儿。

崔云缨有些担忧,“母亲,我能不能自个儿进去看看,二姐受伤了,我不放心。”

三太太好笑,“傻丫头。”她点了点她,“回头炖好补品让你送过来。”

“我哪里傻了?”崔云缨不服,却瞧见冯婧也在偷笑。

这才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崔九贞受伤,她们不担心反而还在笑?

当下有些不满了,撅着嘴自顾自离去。

三太太摇摇头,“这丫头,明岁就要出阁了,还什么都不懂,教我如何能放心。”

冯婧扶着她,抿唇笑道:“四小姐天性纯真,是她的福气,再说了有您和崔家护着,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

三太太叹了口气,但也是满意的。

晚些时候,崔云缨果然带着补品过来了,但崔九贞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还在昏睡着。

见她睡得香甜,也就没叫醒她,将补品递给秋水让她放到灶上热着,自个儿拉了如云去外间说话。

“今儿个怎么回事,二姐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弄的?”

如云其实也不大清楚老爷和自家小姐说了什么,不过也猜了个大概,于是便简略地说了些。

“……至于手上的伤是小姐晕倒时磕上的,好在当时就止了血,没有大碍,不过也教小姐受了一番苦。”

“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崔云缨大惊,“难道叔父打她了?”

“不不不,这倒没有。”说到这里,如云也扬起一抹笑意。

崔云缨眉头一皱,又来了,又是这种笑。

“是我家小姐有孕了。”如云满心欢喜地道。

“有孕?”崔云缨睁大眼睛,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要当姨姨了?”

如云点头,“是的,四小姐。”

崔云缨晕晕乎乎的,现下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好事,难怪呢!

她放轻声音又去看了看崔九贞,见着熟睡,片刻后才离去。

这是可不就是崔家的好事么!

当晚,崔九贞直睡到了三更才醒,一睁眼就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没什么力气。

动了动,手腕也疼,这才想起来晕倒前受伤不是做梦。

脚踏上睡着如云和秋水,几乎是她一有动静,两人就醒了。

“小姐醒了,可有哪里不适?”如云爬起来问道,顺便穿上衣裳。

九月的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崔九贞适应了后摇摇头,“就是有些乏力,旁的没什么。”

秋水立即道:“灶上热着吃的,奴婢这就去提来。”

说完,爬起来套上衣裳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她醒来的事也就传到了老太爷和崔恂那里,前者立即就过来了,后者则是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进来。

此时,崔九贞披着衣裳拥被坐在床头,她方才听闻自己怀孕了,现下一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老太爷过来,她才恍惚道:“祖父,我真的怀孕了?”

老太爷捋了捋胡子,“我和府医都诊过还能有假?”

看他眼角的笑纹,崔九贞心中又暖又高兴。

还带有一丝恍惚的惊讶。

她竟然怀孕了,也不知要怀孕后做什么。

还有今日晕倒,有没有摔到孩子?

她急急地又问了一遍,得知自己身子康健,孩子亦是,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期间,老太爷亲自布菜看着她用饭,爷孙俩气氛温馨,都未提及崔恂。

等崔九贞用完了饭,老太爷才准备离去,“吃太饱别急着睡,半个时辰后再歇下,若是觉得无趣,便让两个丫鬟陪你打打牌子。”

“知道了祖父,您也快去歇着吧!”

“嗯……”

老太爷离去,出了房门就看到还站在外头的崔恂,瞧见他,立即走了过来。

“父亲,贞儿如何了?手腕上的伤还疼不疼?”他急急询问道。

老太爷看到他身上落的霜,背着手边走边道:“现下知晓问她疼不疼?之前戳心窝子时怎么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