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爷看了眼天色,虽未立即应下,不过到底默许了。

这么晚折腾,确实不便,再者他担心孙女。

徐氏自然看懂了眼色,忙亲自引着他朝院子走去,因着知晓他担心孙女,是以安排的地儿离谢丕的院子极为相近。

安置妥当后,她才恭敬地退下,这么一忙活,一夜已经过去大半,等她回到正房,才感觉到心力交瘁。

“到底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她由着嬷嬷替她散了发髻,扶着她坐到床上。

“忙了一晚,表示大奶奶也受不住,更何况是您。”

嬷嬷替她脱了鞋子,扶着她躺下。

徐氏虽累,可却不敢闭眼,“陪我说会儿话吧!我这心里着实怕的慌。”

“夫人放心,老奴今夜就歇在这儿陪您。”说着,她吩咐了小丫鬟在脚踏上铺了被褥。

不一会儿,屋里的灯除了床头,其他便都灭了。

徐氏躺在床上,想到今夜下头的来报信,她几乎都要以为天塌了。

“若是槟哥儿出了什么事,我们谢家恐怕……”说起来,真是得多亏崔九贞了。

嬷嬷忙着安抚,“孙少爷无事,您莫要担忧,二奶奶救下了他。”

“我知道,这回多亏了她,这孩子为了槟哥儿如此涉险,着实教我疼得慌。”

徐氏原就喜爱崔九贞,再者知道她不顾自己安危救下谢用槟,更是多了几分心疼,感谢地话已然说不出口,唯有再日后更疼她些。

嬷嬷也颇为感慨,“二奶奶确实是个赤忱之人,能够嫁到谢家来,当真是咱们谢家的福气。”

徐氏点头,没有对这句话不满,若换成旁人便是个笑话,可若是崔九贞,那便真真是他们谢家的福气。

“也不知那孩子如何了,老二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也不教我好好瞧瞧。”

想起这个,她不免叹口气。

自家儿子跟个狗崽子一般,啃到了骨头便不许任何人接近碰一下。

白养了这么多年。

知晓她又在抱怨谢丕,嬷嬷笑了笑,并未说什么。

直到天色将明,徐氏才气息平稳地睡去。

嬷嬷却是没有贪睡,小憩了会儿再睁眼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吩咐了院里的下人们迟些再唤徐氏,便回了房洗漱。

今日还有的忙,可不是她歇的时候。

另一边,已经睁开眼楞楞地看着帐顶图案的崔九贞一时没有动作,自然也未惊动身边的人。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只觉得一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没错,她做梦了,且还做了个非常荒唐的梦。

梦里的谢丕竟然是个佞臣,操纵了朝堂,搅弄风云不说,最后还干脆将皇帝也给弄死了。

哦对,就是现在的太子,他的学生,梦里头,他只活到了三十来岁。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侧过头看着谢丕,因着熟睡,倒是比醒着时显得温润如玉多了。

温润,她恍惚地想起,自己头一回见到他时,便觉着这样一个公子惊为天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当真是公子如玉。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多了些冷漠,这冷漠虽不是对她,却……好似如梦里的谢丕一般。

没有自己,而他无论对谁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她不认为自己的梦是什么单纯的梦,毕竟自身发生的事已然匪夷所思。

而她梦到的,或许不止是梦……

想到这里,她抬起手抚上谢丕的睡颜,指尖从他高挺的鼻梁慢慢滑下,再到那双轻抿的唇上。

梦里的他,从未笑过,而她知道,谢丕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那是种仿佛冰雪消融,枯木逢春般的生动。

她想,她有些明白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了,若是她,也愿意博这“美人”一笑。

想着,便真的轻笑出声,徒然,手指被人攥住,面前的人也让随之掀开了眼帘。

幽深的,仿佛能将人摄入进去一般的眸子,再看到她时,染上了温柔。

“在笑什么,这么高兴?”谢丕抓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崔九贞回过神,动了动有些酥软的腰,道:“我在想……谢丕果然是我一个人的谢丕。”

“嗯?”谢丕眼中清明起来,伸手揽过了她,眉目温柔,“自然是你一人的。”

看着她,崔九贞不免心动,但想到那个梦,心中又有股难言的复杂。

“谢丕,倘若你没有娶我,或者你娶的人不是我,你会怎么样?”

没错,梦里那个谢丕娶了诸秀,不过后来却没有那人的身影。

而在他成为佞臣的岁月里,一直孤身一人。

“别这么说。”谢丕闭上眼,冰凉的唇瓣拂过她温热的脸颊,“若没有你,这世间又有何意义。”

他低垂着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而崔九贞听着这句话也陷入了一片僵硬。

当真是犹如一团迷雾。

崔九贞出神地想,她现下的世界,真的是真的吗?

会不会,这其实只是她的一场梦?

思绪凌乱不堪起来,她感觉灵魂也在撕扯,听不到,看不到了。

呼吸突然急促,也惊动了谢丕,他看着崔九贞无神的模样,眼角一跳,立即抚上她的脸颊,“贞贞,看着我,贞贞!”

他双手发颤,却不敢耽搁,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

声音似是穿透了什么,钻入了她的耳里。

“谁……谁在唤她……”崔九贞眨了眨眼睛,眼前逐渐褪去了黑暗。

她看到眼前一张焦急的脸,陌生却又熟悉。

那是印入骨子里的,她知道。

“谢丕!”

她叫出了他的名,嘴角轻轻笑起,思绪也尽都回笼。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一颗心也终于落下,谢丕眼睫颤了颤,猛然将她揉进怀里。

他双唇紧紧抿住,不肯开口。

“我没事了,我就是……之前梦魇了。”崔九贞仿佛也想明白了似的,回抱着他,任由拥着自己的人不肯松手。

外头传来敲门声,“姑爷,小姐,可是醒了?”

如云的声音有些急切,她方才听到里头有些动静,怕自家小姐因着昨晚的事不大好。

虽未亲自瞧见,可也知晓当中凶险,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听着吩咐和丫头们自己去逛。

当真是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