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湛看见被硬生生掰下来的方向盘,整个人惊恐到表情都空白下去。

救、救命!!!

*

那边楚路一早就接了个电话。

路路你之前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楚路疑惑地看了两眼手机,不知道韩乐年为什么突然打电话来问这事儿,但他也没多纠结,实话实说道:之前确实不记得了,不过前段时间想起来一部分。

对面的呼吸一滞。

韩乐年因为见异中名字叫路路的NPC辗转了一整个晚上,他知道把游戏人物代入到现实上实在荒谬,但是那股即视感实在太强。而且那个名叫见异的游戏,也并不只是普通的游戏,他甚至能从那些所谓小怪身上感受到隐约类似怨气的气息。

种种因素之下,才有了韩乐年冲动之下的这个电话确认。

但是他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还在犹豫纠结怎么开口,却没想到对方就扔下这么一个炸弹过来。

想起来了?

他脑袋空白了一瞬,终于慢半拍明白这台词下的隐藏含义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要回去、回到以前的家里?

一直以来隐约的惶恐突然成真,韩乐年却不知如何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问题问出了声,你要回家了吗?

脱口而出的问题他连呼吸都摒住了,专心等着另一边的答案。

对面却是沉默。

韩乐年忐忑的心情一点点凉下去,他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孩子不回家、不回到自己真正的亲人身边呢?

韩乐年勉强撑出一个笑来,却又想起隔着电话,对方并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

于是,他放弃了这个无用功,尽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路路,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怎么都不跟哥哥说?是在哪儿?在S市吗?你还记得具体位置不记得?明天学校这边就结束了,有一周假期,我送你过去

韩乐年一下子问得太多,楚路一个个回答过去,刚想起来没有几天。不在S市。是京市。记得。

听筒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韩乐年这时候甚至在庆幸这事是在电话里说的,要不然被路路看着他现在的表情,那他真的是一点哥哥的威严都没有了,虽然那东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他努力说服自己,又不是以后再也不见面了,虽然不是亲哥,但好歹也是叫了一整年的,不至于一点感情都没有S市和京市虽然远一点,休息日往返一趟可能困难,但等放假了还是能过去的平时还可以打电话、视频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韩乐年听见那边有点迟疑的童声,我可能不回去比较好。

韩乐年:?

听筒传出有点失真的声音,传入耳中、又经过神经传导被大脑解析,韩乐年差点儿跳起来,满脑子都是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儿?!

他脱口而出,那太好呃、不是,我是说为什么?

恢复理智之后,韩乐年总算注意到自己刚才的表情太过异常,已经引了好几个路过的同学回头看。不过,因为从小被那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追着跑,被迫行为艺术的次数太多,他已经能对这种状况接受良好。他非常自然地偏了偏身,就转头躲开了这些视线。

楚路迟疑了一下,言简意赅的总结,我的存在算是家族污点吧,回去以后可能对我姐姐影响不太好。

天师世家的弟子变成恶鬼,这简直是个巨大的丑闻,更何况他还是曾经的李家少主。在原本的剧情线中,在堕化成鬼之后,李家第一反应就是把李生路秘密处理了,但是却因为李生如的小动作,导致他被放跑。即便如此,对方还是锲而不舍的追杀了一段时间,在失败之后更是干脆利落的把他的身份抹消,自此李家再也没有那么一位少主。

虽然楚路确定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确实是人类无疑,但是这根本没法解释啊。他回去以后,恐怕那群人老家伙的第一选择就是趁他这会儿身体还弱、赶紧把他弄死;第二选择是秘密抓住、关起来研究,第三、第四恐怕也不是什么好选项。

虽然剧情结束后,李生如成为了李家家主,但是那么大一个家族,即便是家主恐怕也要受到长老掣肘。楚路倒是相信李生如愿意保他这个弟弟,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总要以什么利益交换。反派当多了,楚路对这一套还是很熟悉的。

总之,比起他突然回去,让李生如被迫退让。楚路觉得离得远远的、如果有机会看上两眼的状态就挺好。

再加上当初那个男女主拯救了世界,弟弟也重入轮回的大结局本来就不错,自觉happy

第84章 鬼王13

韩乐年和相正棋的见面约在学校附近的一间西餐厅。

说实话, 韩乐年循着地址找到地方之后,差点转头就走。

他怀疑自己进去之后,可能因为付不起帐被扫地出门不、这个情况大概会被送去警局吧

他还纠结犹豫的时候, 门口的侍者却已经先一步迎上来,彬彬有礼道:请问韩先生吗?

韩乐年看看对方身上标准西装马甲三件套, 再看看自己T恤短裤运动鞋, 非常想摇头说句不是,再转身离开。

但很显然, 对方那句请问就是问问而已,实际上早就确认了他的身份,韩乐年心里再怎么犯嘀咕, 还是被引着进去。

因为庄湛在消息里介绍时郑重地称对方为相先生,而约的地方又这么正式。

韩乐年本来以为会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考虑到职业问题,也或许是一个身着道袍或者唐装的威严中年人。但是等被领到一个穿着打扮跟他差不多随意,稍长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楞着, 正拿着键盘敲敲打打,怎么看怎么跟这气氛高雅的西餐厅格格不入的青年身边时,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直到带着他的那位侍者弯腰行了一礼, 提醒了一句,先生,客人到了, 韩乐年这才意识到,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相先生。

又因为对方的外表, 他从进来开始就紧绷的神经微妙地放松了不少。

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正如韩乐年感觉的那样, 对方并没有问什么很为难的问题。只大概问了一下山洞里面的情形, 就是在听见他把那个怪物掀翻的时候, 气息有一瞬的不稳,韩乐年也凭借着自己对危机的直觉,没在这场景上多加描述,而且他当时的心神都放在自家弟弟的安危身上,也确实没有分给那个怪物多少。

相正棋听着韩乐年的描述,心里那个不希望成真的猜测一次又一次得到印证

轻而易举的就被击退;

(毛星畅:我这么菜,真是对不起啦。)

明明有攻击的机会,却依旧克制着本能、停在原地;

(毛星畅:我就是不擅长打架,又不是没脑子,冲上去再被暴打一顿吗?)

不明原因的山洞塌陷

(毛星畅:这个真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相正棋忍不住闭了闭眼。

那孩子依旧是这样,总是这么不着痕迹的将人逼走。

就算再来一次,就算再度变成鬼,他依旧是那个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孩子

*

相正棋根据韩乐年的叙述在那个特质手提电脑上敲敲打打,不多一会儿,就还原出当时的情况。

韩乐年在短暂的惊讶敬佩之后,看着上面的模拟场景欲言又止。

对方给那个长相辣眼睛的怪物构建的模型是小小的黑色一只,像是一个红眼睛的Q版小人,看上去还怪萌的。

韩乐年却实在没法把这么萌的东西和那个异形联系起来。

不过,算了

可能是人形的模型构建比较艰,在这个模型里,他和他弟弟还都是火柴人呢。

大概还原出的场景得到了韩乐年的肯定,相正棋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他之所以要和韩乐年亲自见上一面,其实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想让韩乐年帮忙辨认出生路化鬼后的气息。

就如同每个人的灵力气息都有所不同,每个鬼的怨气特质也不大一样。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在鬼山上,相正棋很容易就顺着庄湛身上的记号找到了目标,轻而易举的帮他解决了麻烦。

但是生路的情况又有不同,他的力量本质其实是灵力,所以相正棋和李生如才能在那堆废墟上辨认出属于他的灵力气息。而他化鬼的原因是吸纳怨气太多,体内平衡遭到破坏,而表现出的怨气特质跟打破平衡那抹怨气气息一致,所以他这次也无法根据以前的气息确认生路位置。

而他在那边废墟上感受到的气息,除了生路那点微薄的灵力,还有各种驳杂的、明显属于不同鬼怪恶灵的怨气,就算是擅长辨认的他,也无法从中认出到底哪一抹气息是属于生路的。

但既然这时候,生路还能短暂地清醒、并使用出灵力,那证明情况还不到最糟的地步。

这一次,还来得及!

他来得及把他拉回来!

相正棋在屏幕上点击了两下,打开了一个界面,又将笔记本屏幕掰过来朝向韩乐年,请他辨认一下到底哪一抹气息样本和他当时在山洞里遇到的那个怪物更像。

韩乐年看着那上面一个个Q版的小人,又一次欲言又止。

也可能是人家的兴趣爱好呢。

而且竟然能隔着电脑感受到怨气,韩乐年不其然的想起了那款名叫见异的游戏。

#这种事情竟然这么常见的吗#

#原来孤陋寡闻的竟是我自己#

他闭上眼睛努力分辨,但是眉头却越拧越紧。

相正棋看着他的神情,便大概知道了结果。

他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不行么。

就算是在世家传承的天师中,能够准确的分辨不同鬼的气息,也是一种不太多见的天赋。

这是世家中的孩子从小训练,或许能在没有这种天赋的情况下也做到勉强分辨,只是眼前这少年显然没机会接受系统的教导。

相正棋揉了两下因为连夜赶工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正准备叫停,那边韩乐年却先一步睁开了眼。

少年面带歉意:抱歉

相正棋摇了摇头,不用道歉,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了。

他其实并不空,能约在这里见一面已经是勉强抽时间了,这么说着的时候,人已经站起身来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像是准备离开。

只是韩乐年迟疑了一下,却叫住了他,不是、不是这些呃,我是说,和电脑里记录的那几道怨气都不一样。

相正棋将手提电脑收到包里的动作顿住。

他皱了皱眉:难道现场还有没被他记录下来的怨气?

他做事很少有这种疏漏,但是想到自己当时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时竟然也不是非常确定。

韩乐年纠结了一阵儿,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跟每一个都有点像,但都不是好像更复杂、更混乱

他组织了半天措辞,终于想出一个不那么抽象的描述,就好像把这些气息混到了一块儿、像是混颜料的那种感觉。

相正棋收到一半的电脑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但是因为外壳是特制的,它外表并没有什么损伤。

但是韩乐年这会儿也无暇注意这些,几乎是电脑砸下来的一瞬间,他连跳了好几步退开,下意识对着相正棋做出了防御的姿势。突然做出这动作可谓极不礼貌,明明那位相先生就站在那里,并没做什么特别的动作。

但是那让人寒毛直竖的危机感让韩乐年连放下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会死的!

快逃!!

脑中那道声音如是叫嚣着,但是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相正棋显然这会儿也无心在意请来的客人礼貌不礼貌了。

他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大片一大片的眩晕,甚至要伸手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

命运是如此的可笑。

每次以为是最糟的结果之后,现实总能告诉他,实际情况还能更差。

混杂。

什么情况下会出现那种混杂的气息?

为了重新带回生路,几乎翻遍了包括禁术在内所有能找到典籍的相正棋知道那个答案。像养蛊一样让鬼互相吞噬,然后留下最强、最有力的一部分

韩乐年看见那人缓缓转过头来,视线对住了他,但目光却似虚无,像是看着他、又像是没看。

那股令人后背发凉的危险感还未褪去,又被造成危险的主人这么盯着。韩乐年僵硬到大脑一片空白。对方似乎问了他几个问题,然而在那种状况下,韩乐年甚至回忆不起自己回答了什么。

他只记得对方最后扔下一句多谢,便转身快步离开。

产生危机感的源头消失在房间,韩乐年这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揪着领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庄湛会毕恭毕敬地称对方一句相先生了。

后怕涌上,韩乐年这会儿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他强撑着往前几步,想要捞把椅子坐一下,但是却在靠近桌面的瞬间察觉不对,连连后退几步。

就在他退后瞬间,桌面的正上方、吊灯发出哔啵的爆裂声,摇落碎屑飘荡的下一刻,整个灯架霍然砸下,只眨眼的功夫,他眼前就变成了一片狼藉的废墟。

韩乐年:

所以那会儿要不是他躲得快,眼前这灯、这桌子就是他的下场吗?

他总算明白了刚才那让人汗毛直竖的危机感的来由。

那个相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包厢的门被轻轻叩响,外面传来侍者的轻声询问。

先生,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