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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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人还指着他跟他一起骂他亲爹吗?!
还是在挖坑?打算等他骂完、再名正言顺的揍他一顿?
完全没法从对方脸上的表情中推测出想法, 柴诸只觉得心下越发没底儿。
虽然和霍言呆在一块, 大部分的时候都让人心情愉悦。
但是有的时候,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柴诸真恨不得自己长八个脑子话说回来, 八个够吗?
呸呸呸、他连两个都长不出来。
还是做梦比较快。
左右横竖都是死,他还是想说点儿心里话。
而且这些心里话往常他也没处儿说去。柴诸一点儿也不怀疑,自己如果跑到街上说了,烂菜叶子臭鸡蛋就别提, 他说不定会被人活活打死。
我觉得
他有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爹霍丞相他、说不准是个好人。
楚路眉头一跳, 觉得情况或许不是那么好。
他脸上不露声色, 好似随口问了句, 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人和你提过什么吗?
比如柴襄锦
但是她实在没有道理这么干啊?
柴诸又是懵,下意识回道:没啊,我自己琢磨的。
似乎这话落后,车厢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柴诸不自觉又往后缩了一下。但是肩膀已经死死抵在车厢壁上,除非他跳车出去,不然完全没处儿躲。
他偷眼看了眼旁边的车帘,琢磨着去假装不小心、滚下去的可能性。
但是对面似笑非笑的眼神落过来,柴诸僵住
他他不敢动啊!!
柴诸悟了:霍丞相是不是个好人他不确定,但是霍言绝对有成为大魔头的潜质。
郑叔,快来救救你家少主啊!!
柴诸灼热的、几乎要穿透车帘的视线,并未被外面赶车的老仆接收到,他宛若一只被猫盯上的小耗子,可怜弱小又无助。
楚路觉得这不太行。
当年柴当家可是能刀口谈判、仍旧说笑自若,甚至只带着几十号人、就敢直接送粮到交战蓟州。怎么选出来的继承人胆子这么小?而且在车角缩着算是什么行为?
非常代入角色人设、并且隐约把人划到自己阵营的霍丞相对这个举动很看不惯。
他皱眉扫了柴诸一眼,示意他坐回刚才的位置上。
说实话,这是柴诸第一次从楚路表情里看出明确的表意,可这会儿,他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瞎是不敢瞎的。
他老老实实坐回去,脑子里遗书已经滚过了三遍。
交友不慎这四个大字一定要牢牢写在上面,警示后人。
这哪是交友啊?这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要是有一天他当了家主,一定要给家训填上一条。
但凡柴家子弟,以后都要离姓霍的远一点!
看着对面人那一脸你说说吧,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明明对方脸上带笑,好似是和友人闲谈,但是柴诸总是有种错觉,一个闹不好自己就要被拖出去斩了。
柴诸:
他到底为什么要提起霍丞相?!老老实实闭嘴不好吗?
如果时间能回到一刻钟之前,他绝对不拦着这个人下车:不就是出去逛逛吗?以这小子的能耐,别说没有通缉,就算他的脸就那么贴在官府门口,对方绝对也能有法子在城里大大方方溜一圈,然后安安稳稳地回来。
柴诸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总算开口了。
我听过霍丞相那二十几条罪状,别的我不太清楚,但鸿顺六年的潞州水灾
柴诸说着,抬头看了眼楚路,对方又恢复了那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温和笑容。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他道:我当时跟姨母南下,经过潞州了。
楚路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也是他当年任务时面临的困境之一。
按理说作为时空局的任务者,他们只需要维护住剧情进展就行,但是这个世界不知道经过了什么,摇摇欲坠、濒临破碎,根本经不起大规模死亡。
可偏偏濒临衰亡的世界于外部的体现就是灾害频发,于是出现了闹灾死人、越是死人世界越脆、世界越脆越容易闹灾的恶性循环,按照这个循环下去,甚至不用等楚路任务结束,他就得直接和这个世界死在一块儿了。
想想世界湮灭时的巨大能量,时空局到时候能不能把他的灵魂捞回去都是五五开,说不定就被这个世界拉着一起陪葬了。
为了救这个世界、也为了自救,楚路一边儿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他玩弄人心、贪财恋权的大奸臣大反派,一边儿还得绞尽脑汁、四处救灾,生怕哪一下没扛住,这个世界直接嘎嘣了。可偏偏后者的行为,在世界意识的判定中属于外来者干扰命运线进程。
于是他拼死拼活干着白工,还得被世界意识死盯着警告赶紧滚出去,三五不时的给他添一顿麻烦。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经历,楚路都觉得有点脑袋胀痛。
柴诸仍在继续,当时年纪小,我其实记不很清楚了。
但是潞州的情况,好像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差。
应该是好得过头了。
柴诸其实记不太清楚当时的外部情况了,但是他还是能记起来姨母进入潞州时的惊讶。
他们甚至没有按照预计的绕路,而是直接深入从潞州内部穿过。
人饿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这些流民灾民其实要比山匪都危险些,他们这选择实在风险很大,但是柴襄锦一向是愿意冒险的人,事实证明她确实又一次赌赢了。
柴诸记得中途姨母离开了几日,好像是去查了些什么,回来以后心情好了好些天,连他失口叫了姨都没给他把饭换成青菜豆腐。后来他印象中隐隐约约听见对话,好像这事儿跟一个霍姓官员有什么关系,当然不是谣传中的负面关系。
柴诸直觉那个人就是霍丞相,而且他确实在赈灾的银子里动了什么手脚,但或许是为了救人
但是这种隐隐约约的明悟、感觉,实在是很难用言语表达。
柴诸这会儿打算说出口,才发现这里面有很多逻辑都不通顺,那种我猜测我觉得实在是非常讨打的说法,而且幼时模糊的记忆也无法提供什么佐证。
最后,他只能含糊道:没什么人饿死、也没有水灾后常有的疫病,周边的州府甚至连流民都没接到多少
他只能按照逻辑给出推断,或许是潞州的府衙谎报了灾情、也或许是其实霍相并没拿那么多
他给出最终结论,其实也没有罪名里说的那么严重。
这一番话听得楚路眉头挑得老高。
这算什么好人?
什么时候人们对道德底线的要求这么低了?
果然,是因为霍丞相的名声太臭,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坏到那么彻底的趋势,就值得特意被人拿出来说道说道。
第47章 权佞17
其实, 柴诸两个猜测都不对。
潞州府衙可没有谎报灾情。
潞州知州为了自己头顶上那顶官帽,倒是想瞒。但这位知州平日做人不厚道,得罪的人实在太多, 想让他下台的比比皆是。他倒是乖觉,眼见着瞒不住,比起让政敌添油加醋捅到御前,他还是选择主动自曝,好歹求个活路。
霍丞相也不是没拿那么多。
他是都吞了。
鸿顺这个年号寓意好,但是那几年可一点也不顺,各地天灾不断、人祸也屡有。
虽然僖帝是个不管事儿的,但上了案头的折子, 他也会下旨拨银子去。毕竟他这个皇帝当得再怎么不走心, 也不想成个亡国之君。
只不过,那时候的大衍朝堂, 浑的可不只是皇帝一人。整个朝廷都是同一个德行, 这拨下去的银子层层剥削,甚至到了最后,每一级拿多少、都有了约定俗成的惯例, 油水到最底下一层正正好瓜分个干净闹一次灾, 他们跟着发一次财。
霍相这事儿之所以被揭出来,是因为他不讲规矩。
霍丞相当年可是朝廷上的第一人, 这盘剥油水自然是最打头的那一层,按照规矩, 这位本就是得挑着最大头最好的来。但是这人实在是心狠手黑,上来直接囫囵吞了, 只给底下留层油皮儿。
但奈何霍相实在势大, 底下怨声载道, 却不敢说什么。
谁叫这位最得僖帝爱重呢?
因为这个,暗地里咒骂、背后扎小人儿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楚路着实不在意那些,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比起别的麻烦事来,楚路其实觉得这环节挺好的,既稳了他大奸臣大贪官的人设,又有了去赈灾的银粮。
当然,要是没灾没害的就更好了。
系统称呼宿主这行为叫【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楚路觉得这实在不太对,毕竟这法子一开始还好,但等灾一年年闹、国库银子也一年年的少,最后全指着他这中间商贴补,简直是惨绝人寰,就是他有再多来钱的路子也扛不住这么造的。
于是在朝臣的眼里,这位霍相真是心一年比一年黑、手一年比一年狠。
终于,等新帝上台,稍微透了点意思,底下自然有人为新主分忧解难。
这些人估摸着也没想着要让霍相倒台,只是被盘剥得久了,想暗戳戳给他添点麻烦。
也有那么一两个打着主意,万一能借此得了新帝爱重,成了新朝的霍相第二,那岂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结果谁也不曾想,你添一分我加一毫,最后竟能闹出这么大罪状。
这位新帝也是个狠人,先帝的灵柩还搁在灵堂呢,竟然直接拿人下了狱。
顶上的大树一翻,树下的猢狲这才急了。
说起来也可笑,给霍丞相罗织罪状的是这群人,等人真下了狱,帮忙奔走活动的还是同一批人。
这下子可到好,跟串好的手串儿似的,都不必费心去找,直接提溜着头儿全扯出来了。这些人里面有不少直到出事儿前,还想着把牢里那个领头的救出来,重新求个庇护呢。
楚一心求死只想赶紧滚蛋路:
还真是辛苦他们了呢。
#微笑.jpg#
*
那边柴诸迟疑了一下,似乎也觉得自己先前的话没什么说服力,顿了顿又道:鸿顺八年的覃州布施虽然说是为了收拢人心,但也确确实实救了不少人命。
至于那传闻里的,粥里还杂着给马吃的糠料,柴诸顿了顿,摇头苦笑,灾年之下,就连树皮草根都有人啃,饿极了连观音土都吃。命都保不住了,谁会在意这些?若真是将粟米换成糠,还能多救几人呢
传闻霍相贪墨圣旨中兴办书院的银子。
我也曾去过那些书院,虽然在那些人口中被称为破屋棚子,里面的藏书寥寥,先生更是周遭随意聘的夫子但于寒门而言,这实在是求都求不得的好事。
正是去看过,所以柴诸才觉得,霍丞相兴许是刻意把书院修成这样。
虽是看起来破破烂烂,但是多少能遮风避雨;饭食清淡无味,却能饱腹;书院中的藏书在世家眼中只是寥寥,但却也是经史子集齐备;聘来的夫子虽不是有名气的大儒,却也才学扎实,足够指点学子
也就是因为这种种原因,这个本来修建给世家贵族的书院,最后成了寒门弟子心中圣堂:有一容身之所又有饱腹之食、藏书可随意借阅、又有师长指点。
这确实是他们做梦也都想去的地方。
一桩桩一件件,柴诸一一道来。
他渐渐也没了最开始说起的那份拘谨,连说话的声调都流畅起来。
那些怀疑、猜测、还有被担于心头的重量无法以苍白的语言描述,柴诸也不想只以言语轻慢。
他想既为人子,或许霍言更想亲眼去看看、亲自去见证他父亲的那些行为背后的真正意义。
楚路却并不知道柴诸这点小心思,他一开始还紧绷着神经,但是听着听着,原本微锁的眉头却放松下来、神情也一点点缓和。
柴诸口中的这些内容,只是一些毫无根据的猜想怀疑罢了。
也正如他所说的,在霍丞相被定死了贪官国贼大奸臣的说法下,有谁敢在外面随便说这些话,那估摸着真得被人烂菜叶子臭鸡蛋招呼,恐怕都不必送官,直接就被当街拳打脚踢活生生凌虐至死了。
楚路看着对面的少年说话时那倔强坚持的神情,又忍不住带了点笑。
大抵也只有这种家世不错、没吃过什么苦的少年人才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亲切美好,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这种坚持和全世界都对立的想法,也只有没经历过生活毒打的少年人才能做出来
灾害连年、民不聊生,这样成长起来的少年又能有几个呢?而他们之中,又有多少能如柴诸这样敏锐细致,甚至带着些天然准确的直觉?
或许连五指之数都没有。
楚路松了口气,再看柴诸时,大抵明白了柴襄锦选择继承人的原因。
这孩子的敏锐实在令人惊愕,甚至都可以被归为天赋的范畴。
只是
他还是觉得柴襄锦未免太溺爱这孩子了。
不让他接触黑暗面尚可以理解,但是这种天真的性子真的适合继承柴家吗?群狼环饲,楚路真的怀疑这只柴小羊羔接过家业的第一天,就被撕得一块块了。
柴小羊羔诸并不知道自己在楚路眼中的形象已经退化成不会咬人的咩咩咩了。
江南那些和这位柴少当家打过交道的走商,听到这评价大概都要笑死了,恐怕得嗑着瓜子儿看热闹,等着又有一人被这小子纯良的外表蒙过去、狠狠被撕下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