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把我忘了?”他像是有些失落。

“我记得,一直记得。”她脱口而出,便又低下了头。

“记得就好,我想你也不该这么健忘,好歹我算是你的恩人吧。”

恩人?青莲想,自己其实真的没把他看作是恩人过,不过他非要这样说,自己也不能说别的。

“俗话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青莲愣了愣,他便埋怨道,“你这般模样,亏你还是个花娘。”

“嗯?”

“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说以身相许么?”

青莲便又局促起来。

“你是怎么回事?”文成风不禁拉长了脸,“你一个花娘这般矫情做什么?”

他说的对,她一个花娘的确是过于局促了。

“你若不高兴就走吧,小爷不爱搞逼良为娼这一套。”

逼良为娼,他刻意把这四个字说的很重,青莲的眼圈又红了,她越是如此文成风便越窝火,跺着脚喊道:“走!走吧!给爷儿滚远一些!”

青莲不知所措。

“走啊!”

“不是……”

“什么不是,管你是不是……”文成风赌着气嘟囔着。

“我愿意的。”

“你!”文成风一转头便愣住了。

他想她新生的婴孩般赤条条闯入他的世界,那时他便为她的至纯所震撼,她宛如泥潭里的莲藕,被烂泥糟蹋的不成样子,可他知道,她的内里是洁白纯粹的,他被那一抹白晃了眼,便再也挪不动脚了。

一晌贪欢。

这是青莲对他们关系最初的定义。

她晓得,碧海情天里从来没有她向往的爱情,再如胶似漆,转眼之间终究是一晌贪欢。

她窝在他的臂弯里,闭上眼睛还是刚才的炙热与癫狂,可是她的心却被这挥之不去的四个字压的难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飞不起来的鸟,文成风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天,远远看着她是在蓝天的臂弯里,可是天在哪,她永远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她转念一想,一晌贪欢好过一无所有。

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下来。

“你为什么哭?”文成风的声音里透出一些紧张与不安。

“我高兴。”

他方才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嫌弃我。”

“当然不会。”

文成风说道:“青莲,以后你的好日子就来了,凡事都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怕了,以后从前绣珠有的你也会有,会比她更风光。”

“我做什么要跟她比?”

文成风愣了愣:“你不喜欢吗?胭脂首饰吃的玩的什么都有,你不喜欢吗?”

“喜欢。”青莲说道,“可是也就那样。”

“那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只要不是星星月亮,你要什么都好,只要我给的起。”

“嗤。”青莲笑了笑又忧愁起来,“我要的怕是你一辈子也给不起。”

“你说来听听。”

“不说了。”

“说说。”文成风说道,“我这个人是很仗义的,只要你不给我没脸,我就管保你风光。”

“你说的给你没脸是说绣珠吗?”

“别再提那吃里扒外的东西。”

青莲便笑了:“她怎么叫吃里扒外,她的里在碧海情天呢,你们都是外。”

文成风愣了愣,似乎有些哑然,而后说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这样。”

“我才不会像她那样。”青莲说道。

“那你说,你要什么?我就想知道有什么是我给不起的。”

“就是那曲子里唱的,意绵绵一世相守到白头。”她说着自己先笑了。

她笑了,文成风却笑不出来。

她看看他玩笑道:“你不必这样紧张,我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你且把你的真金白银准备着吧,我不要你的一世到白头。”

文成风便不说话了。

人人都道是文三爷转了性,尽日里沉迷于一个那样的女人,那样的女人说的便是青莲了,她虽然无端变成了众人口中“那样的女人”却也不太十分介意,如文成风所说,真金白银他从来没有怜惜过,她也渐渐从一个无人知晓的人变得风光起来,从前无人问津,而今也常常有人肯下重金就为见她一面。

青莲知道,见一面只是第一步,人家花了那么多钱绝不只是见一面罢了,故而全都谢绝了,她想,自己也不是为了要为谁守身如玉,她原本也算不上一个玉,只是她没办法分心在别的人身上。

这事儿不知怎么就传到文成风那里,当然,欢场上的事,原本也藏不住。

这日,文成风揽着她忽然说起来:“我听说前些日子张文杰找过你。”

“找过。”

“杜文路也找过你?”

“嗯。”

“赚了不少吧?”

青莲觑了他一眼说:“我没理他们。”

文成风抚掌:“不愧是我的人。”

青莲笑了笑,没言语。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我晓得你们的规矩,我说不许你不给我脸,不是不许你接别的客人,我没那么霸道,其实绣珠与那张文杰我也早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体谅的。”

青莲只说道:“你体谅你的,关我什么事。”她想了想又说,“我不是为你守身如玉,即便是你也不用偿还我什么,我也晓得你们的不容易,我也体谅。”

文成风便拉长了脸:“你这样说就没趣了。”

“我是认真的。”

文成风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青莲见他当真不高兴了,又解释道:“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晓得我是什么身份。”她说到这里心头便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悲凉,她本不想如此,可是不知觉便红了眼眶,“我晓得我的身份,我早就说那是我随口说说的,你也晓得,我就是个花娘,难不成我随口一句话你都要放在心上?莫说我从来也没想过为你守身如玉,况且我也不是玉,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便是真的说了,你又何必当真呢?”她说着说着又笑了。

“那当然,”文成风没心肝似的笑道,“满城里想为我守身如玉的大家闺秀多了。”可是他偏偏沉迷在一个花娘这里,文成风想,自己一向是没有心肝的,可是今回他却总觉得与往常不同,青莲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明知道她只是个花娘,都道是“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可他不知怎么,她的每句话他都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