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霖回到家,天字一号的裁缝早就没有了影子,只剩下阿枝在那里生闷气,打听了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禁哑然失笑,跟她解释了西式和中式的区别,方又商量道:“你若不喜欢西式的,办中式的行。”

“不是不喜欢,”阿枝委屈巴巴地说道,“只是白惨惨的多难看。不过若办中式的似乎也不好,你我都无父无母连至亲也没有,这又该怎么办?”

“倒也不是办不成,只是……”

“只是总归觉得不如别人那般阖家团圆的模样更热闹喜庆。”阿枝悻悻地说道。

其实她也就是那么一说,所谓父母亲人她早就没有了,甚至连模样都淡忘了,即便偶然提起来也并不觉得伤感,只是总觉得好像比别人少点什么,而今正正经经要嫁人了,便愈发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那就你和我,虽然没有父母兄弟,以后成了夫妻,彼此就是阖家。”霍青霖握着她的手,口气寻常又郑重。

自打从玉皇顶回来她就总是觉得轻飘飘的,既卸了担子又没了奔头,似乎随处皆可容身却又无处容身,直到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有了着落,宛如飘浮的羽毛终于觅得了鸟巢。

“那就结吧,就你我。”

“就你我?”霍青霖又笑起来,“那也不行。”

“怎么又不行?”

“我好不容易娶了媳妇,胡燕归、朱老三他们那帮兄弟能不借机好好热闹一回?”

“哦……也对。”

“索性这么办吧。”霍青霖道,“也不管什么中式的西式的,只管随着咱们性子来,左右是我们的事,管外人怎么说怎么看呢?”

“嗯!”吱大仙点点头,“我不懂,听你的,谁敢胡言乱语被我知道了,吱大仙就去打死他!”

“好,你打架我助威。”

“嘻嘻。”她扑过去搂住霍青霖的脖子亲亲,再抱抱,随心所欲的撒娇,得道百年的吱大仙不知何时变得很沉迷于这庸庸俗人的凡尘之乐。而且,霍青霖俨然已经成为吱大仙的鼠生几大乐事之一。

对于吱大仙的积极主动,霍青霖也很讲原则。譬如,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再譬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两条原则运用在阿枝身上那就是欣然接受并以千倍百倍的热情去身体力行地回报她。

对于这种身体力行,吱大仙还是头一次见识,要不是现在没法变身,她肯定会被吓得显出原型的。

霍青霖有点意外地喘着粗气问道:“你不懂?”

阿枝红着脸怔怔地看着他,熟悉的坚硬正抵着她,小衣里温热的大手让她有点紧张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她结结巴巴地问:“懂……懂什么?”

“你不是嫁过人吗?”

“嫁……嫁过……就要懂什么吗?行礼奉茶我都学了……还要学什么?”阿枝一脸茫然,战战兢兢的模样既让他心动又让他心疼。

霍青霖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叹息一声,嗤嗤的笑起来,不过阿枝有点不太确定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因为他看上去好像并不是很舒服。

吱大仙稍微动动身子,想摸摸他的脸,可是他粗糙的手纹引得她禁不住一阵颤抖,轻轻地“哼”了一声。霍青霖忙抱着她说:“别动,你别动。”他这么一说吱大仙便真的一动也不敢动了,宛如一只傻掉的鹌鹑。

这的确大大出乎霍青霖的意料,使他不得不再一次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肉就在嘴边却就是吃不着,这的确让他难受,但既然她什么都不懂,那他就不能冒冒失失地下手,哪怕只是为了不要吓到她。

阿枝虽然名义上结过一次婚,但结婚以后该做的那些事她基本都没做过,这首先是因为当初她与岳华清原本就没有走到两情相悦、情难自禁那一步,再者说,这事儿追本朔源要怪在月老头上。

按说吱大仙活了好几百年,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在吱大仙第一次面对着两条腿的孩子产生困惑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天宫了,父母兄弟都不在身边,有了疑问只能自己去发现与探索,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吱大仙发现大多数人类都是会结婚,男的女的穿红戴绿,敲敲打打,昭告天下,然后两个人把门一关,亲亲抱抱睡觉觉,过了一段时间那两条腿的孩子便出来了。

但是,至于孩子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亲亲抱抱睡觉觉就可以有了孩子,她还是有疑惑,于是她又发现,这男人与女人新婚之夜会打一架,打完了不久那孩子便出来了,吱大仙为此又忧心了很久,很担心倘若那两口子打架时一个不小心把另一个打死了,要怎么办,后来有一次吱大仙不小心把这担忧说给了月老,月老便哈哈大笑,告诉她那不是打架。

“不是打架是什么?”

月老白胡子颤了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打架那两条腿的孩子是哪里来的?”

月老白胡子又颤了颤。

“你也不知道吗?”

“胡说,我是月老,这还能不知道?”月老颇有些难以启齿又不想让阿枝看扁,故说道:“那就是睡觉,这两个人睡的时间长了送子观音便知道他们夫妻情深,便会送个小孩儿给他们了。”

“哦哦,原来如此,你说的有理,要不然送子观音是做什么的呢?”吱大仙恍然大悟,“不过如此一来,那送子观音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守着那熟睡的夫妻,否则如何知道他们是否情笃呢?”说着又摇摇头,“这实在是个无聊的差事。”

就是因为月老的这番教导,使得吱大仙几百年来一直坚定地信奉着这个道理,更何况她也觉得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使得她再也没有深入了解过有关于两条腿的孩子的事情。

霍青霖起身用冷水洗了洗脸,从抽屉里面翻出一根烟,他一向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根烟也不知道在抽屉里放了多久,味道都变了,抽了两口就掐灭了,只是面向窗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