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周而复始的磨难中,吱大仙仍然能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乐子。那就是听念桃讲岳府过去的故事,以及和忠林围棋。只有在这个时候吱大仙会觉得,做人也并不只是令人讨厌的麻烦。

其实吱大仙不是一个棋艺多么精湛的人,忠林也不是,然而吱大仙觉得下棋的趣味就是在这里,不管跟你下棋的人技术高低,只要刚刚好同你旗鼓相当便好。当然这个旗鼓相当也是吱大仙替忠林谦虚的话,因为她的棋艺显然还比不上忠林,但是忠林会让她几个子。有的时候就算让着她,吱大仙还是不能赢,这就很尴尬了,吱大仙只好偷偷使个障眼法,行那颠倒黑白之事。

每次这样,忠林再傻也发觉了不对劲,拍拍脑袋,眨眨眼:“我这脑子是怎么了?”因为这忠林抑郁了几日,很担心自己会同他的傻爷爷一般,变成傻子。吱大仙同情他,放任他赢了几次,这才又渐渐放下心来。

这天阿枝又同忠林玩围棋,念桃从外头回来对忠林说道:“还在这里,念华没叫你去帮忙?”

“帮什么忙?”

“老夫人明早去庙里上香,要去住一个月,正收拾东西呢,让你帮着装车去。”

“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个时候上香?”忠林问。

“听说是太夫人身上不大好,找了几个大夫来瞧又瞧不出什么。”念桃看他还在这里玩,又催促一句,“快去啊!”

“好了好了。”忠林搁下棋说,“主子,小的一会儿就来,这棋盘先摆在这,等我回来再玩。”便急匆匆跑了。

“好的,好的,你去吧。”阿枝看他走远了,立刻偷偷动了好几个子,这才从小榻上爬下来。

念桃便笑道:“回头忠林回来又要抱着脑袋说,哎呦,哎呦,我的脑子,我这脑袋瓜子别是坏了!”

阿枝正看着念桃学忠林的样子发笑,恰好念华在门口喊:“忠林?”

念桃便说道:“你来晚了,我已经跟他说了。”又挖苦道,“你这腿脚够麻利的,老夫人早知道你这样,该自己来叫人。”

“桃烂嘴,迟早撕烂你的嘴。”念华也是府中老人儿,为人实诚可靠,是念桃在这府里少有的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她正笑着来撕念桃的嘴,忽然看到阿枝也在,忙说道,“姨娘也在呢?”规规矩矩行个礼。

念桃便笑道:“我们主子才不像你们的主子那般多事,你这样规规矩矩回头她可打你。”

阿枝只笑了笑,没说话。

“哎呦,哪敢不守规矩,方才从你们的二夫人那里过来,还以为你们都是一样的规矩。”念华道。

“你好端端去她那里干什么?”

“老夫人去上香家里不能没有管事的,你也知道,老大家的那个懒得操心,这事自然就轮到你们家那位头上。我一来是去传个话,也是为了把花名册给她送过去,你还真当我腿脚懒惰,我可是跑了好大一圈,累的我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你快歇歇。”阿枝推个凳子给她,有对念桃说,“倒碗水来,瞧你这眼力见儿。”

念桃便说:“她又不是个主子,我念桃就只伺候主子你一个人,今儿要不是主子发话,早把她轰出去了。”

念华看着她们这样说话觉得有趣,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兮兮的,说道:“敢情是你们这里好,怪不得这些日子念桃都不闹着走了,赶明儿我也来吧。”

“去你的,你来我就不是最得宠的奴婢了。”

“你才不是,你又不会下棋。”阿枝说道。

坐了一会儿,念华说道:“我得走了,回头老夫人找不着我又得挨骂。”

“去吧去吧,早嫌你碍手碍脚。”念桃摆着手说道。

念华又向阿枝行个礼才退出去。

阿枝看看念华又看看念桃说道:“同样是做奴婢的,差距可真大啊。”

临近傍晚的时候,忠林才回来,一回来就郁郁的,好像没什么精神似的。阿枝喊他下棋,他也心不在焉的,不仅没有发现棋盘被动过,连棋子都拿错了。

阿枝把棋盘一推说:“算了,不玩了。”

忠林这才发觉自己捏错了棋子,忙跪下磕头。

“哎呀,起来吧,多大点事儿,也就你还整日里战战兢兢把我当个主子,我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的。”

忠林站起来叹口气,坐在小凳上,活像一根蔫茄子。

“你怎么了,让人欺负了?”

“没有。”忠林摇摇头。

“那你是怎么了?”

“唉!我去富察夫人那里去了。”

“什么!”念桃也顾不上打翻了茶盘子,扑上去揪住他的耳朵便骂,“你这小子,你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背信弃义!背主忘恩!你你你!你良心被狗吃了!”

“哎呀呀,啊呀!放手!桃姐姐你快松开手!我耳朵要掉了!”忠林挣扎不开又向阿枝求救,“主子快救我!”

“念桃,你冷静一点。”吱大仙不满地说,“你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死就死了,忘恩负义死不足惜!”

“这怎么行呢?死了多舒服,给他留下半条命,下次再打不好吗?”

“好吧。”念桃收住手,凶巴巴瞪着忠林,“你把话说清楚,说不好照样打死你!”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忠林气鼓鼓地说,“主子对我这么好,从不嫌我笨,我做错了事也从不打我骂我,若是这样待我,我还是去别处,不用你们动手,老天爷也该打雷劈死我!我怎么可能到别出去,难不成我忠林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忠林说到动情处,直抹眼泪。

念桃看看阿枝,有点尴尬,好声细气地劝他:“对不起,我错了,我这不也是担心吗?要说待下人宽容,咱们主子是最宽容的,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跑的跑走的走,你看咱们院子里,还剩下几个人。”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忠林抹着眼泪说,“原来你们这样信不过我,早知道我也走了。”

“你敢!”念桃说着又要打。

“好啦,烦死啦!”吱大仙怒吼一声,“有完没完?”

两个人这才老实了。

阿枝看忠林一眼说:“既然不是早走,那你去富察婉雅那里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府里头最同我过不去的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