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如抹布的夜里静悄悄的,这玄帝塔无鬼神,也没一丝人气儿。宇文邕强制自己不去想刚才,便低头郁闷的瞅着枕自己腿的小丫头,只见她束发松散,鬓发凌乱。

这一瞥,他心都软了。昏黄的烛光打在这小姑娘身上,映出一张惊艳朦胧的小脸儿来,她下巴线条圆软显着幼态,若搁在寻常世俗,分明该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而她却已颠沛半生。华胥母尊的女子,无一善终。

汗水将她鬓角乌黑润亮的发打湿了,缠扰在她白皙珠润的脸庞,烛光朦胧之中,小丫头这巴掌小脸儿更显幼态,两排眼睫毛浓密纤长,纵然已深睡,她那锋眉头还是蹙着,因只耐毫厘之距,更可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眉毛,以及发红的鼻尖儿。——到底是稀世美男与女帝的后代,果真相貌惊艳,稚气未脱尚且如此,若是久长,岂不更祸国殃民……

这孩子莫非是冻着了?

这个念头出来的下一瞬间,就被宇文邕掐灭了……他都痛恨自己!刚被这个小混蛋抵在刑架上发泄,她都不心疼他裸淋着雨,他反倒心疼起小混蛋来了?

他目光落在她细白脖颈上时,眼望住她颈上淡青的血管,宇文邕有想趁机掐死这小崽子的冲动,可一看到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时,忽然想起了昨日种种。从前,他只拿她当兰陵王的小王妃,当太宰的小义子,

可是元凤惊这一闹,将他不敢明朗的心思撕碎掰开来,给所有人嘲笑,让他不敢再妄想,对这华胥小崽子,他自知可耻惭愧,无地自厝,可又舍不得放弃!她犹如鲜活的曙光,她是跳动的生命、穿透阴翳而来,不屈不挠,就算他将她摔在灰烬里无数次,跌的遍体鳞伤,她也能爬出来,更加鲜艳,更加炽热…真不知道她坚持下去的信念是什么。

他下不去手。即便现在他也可以趁人之危,被大幅了削弱体能的小姑娘,怕是很难打过一个成年男人。可他打心底不愿恩将仇报了,不愿针尖对麦芒了,那是割肉补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生了根,织丝成网。

他的眼底漆黑幽邃,明明浑身乏力,酸软的厉害,宇文邕也想强撑着浑重的意识,再看这情景几眼……

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拿金丝发箍扣的辫发已然松散,平日里的碎刘海儿都贴在了鬓角。她这小脸儿是介于胡汉之间的肤色,她从来不是肤如凝脂那种姑娘,连五官都长成了她的性格,极尽彰显她的风度气韵。

这小崽子睡着时的样儿,还是眉头不舒展,但精致的眉眼耐看,慢慢渗出的美,让他想起了禁军汇报时——说那独孤九幽当众验身之时,分明是个器物雄伟、肌肉精瘦的练武男子,还是稚嫩少年,却生得美貌浓艳,绝色无双……生生惊呆了连同太宰在内的,一众铁性男儿。

她这长相无论是男是女,也确够出色,只是她平时黯淡容貌,行止粗糙,就显得其貌不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