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难堪,父皇那会儿遭了齐人的算计,染上南方时疫,亏得有一个……一个华胥女子搭救,才有幸回来。”

“……华胥女子?是您带回来的小皇妹的母亲吗?您怎的不把那女子带回来啊?!”

“她那人!粗鲁混账!朕眼瞎了才能看上她吧!况且华胥女子也不会……咳,你还小,不必研究这些了,再者说,她已是兰陵王妃了!在她身边那些天更是噩梦一般!父皇不想说,赟儿也不准再提!”

“……哦。对了父皇,昨天君侯一事……若是他来向您赔礼道歉,您可会原谅他?”

男人思索了下,又是一派傲岸,嗓音清朗。

“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朕若执意揪着他不放,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呵哈~有父皇这番话便够了,能屈能伸,豪情大度,果真是一国之君的气派嘛!”

“……呵,其实,若非君侯,父皇哪来的理由罢朝休憩几日呢?他既是太宰义子,朕能忍则忍罢了。啧,赟儿怎的突然想起了君侯?”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

男人一激灵就坐起来了,“等等…你和君侯什么时候有交情的!?”

“……啊!这个啊…那个,不是说与人说话要正襟危坐嘛,父皇您看看,您的衣领都开了……”

“父皇,你肩上的凤华花真好看,以前竟从没注意过哎……”

孩子好心去给他拢、滑落到胸口的衣襟,当爹的大手一抓,脸色那叫一个冷,“别岔开话,你什么时候认识君侯的?”

真是赶寸了,冷脸的美貌男人,坐直了抬头一看,就看见屏风后站个人了。

“谁在外面!放肆!!”

美貌的帝王连忙拿手、捂住金黄寝袍大开的领口,扯拢着露了大半的肩膀。

他怀里还滚着一个同样身着黄衣的孩子。

扑面而来一股温情暖意,龙涎香幽微,渗进旁人心里,却是凄冷。

屏风后那个帘外的人,垂手站直了,眼神惊愕呆愣。

“谁在外面?说!”

“君侯,君玄。”

“——放肆!没有朕的允许,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毫不犹豫的卖出了臭小子:“是赟儿带臣进来的!——赟儿,你倒说句话啊!”

皇子委委屈屈的道,“父皇,赟儿也是好心……”

她伸手刚去撩帘,打算当面致歉,

里面又传来皇上的怒吼!“——赟儿?谁给你的胆子直呼长皇子其名!”

皇上这句虎啸吓得她手一抖,又缩回来了。

珠帘里,孩子的小手拽住了豁然起身的黄影,宇文赟弱弱道,“父皇,是我让他这么叫的……”

皇上沉默了下。

九幽伸手试探的去撩珠帘,语气诚恳再诚恳!“皇上,臣是赔礼道歉来了!”

奈何她的手刚摸上珠帘,

里头就传出一声厉斥,“站住!朕——衣裳未整,你别进来!”

九幽讪讪,“……哦。”

虽然表面规规矩矩的,可她心里腹诽半天了。

又不是姑娘家,还怕被看?

况且又不是没看过……

他这句抗拒,又像是在她心上挠了一把,痒痒的,又想回击压住他,

“你既然在朕榻外藏匿多时,想必也都听见了,朕与你算是打平,也不计较你冒犯天颜,只要以后少涉未央宫才好!你——还不快出去?!”

这下可好,他把九幽要说的话都说了,直接送客了,轮到她这儿只能应声,“喔……”

被人撵了,九幽也不敢在此耽搁了,当即转身就走。

只是心里不是滋味,她见皇上不曾行礼;转身离去也未曾告辞。

却听外面有内侍掐着嗓子尖道,“皇上,封大人与占星太史殿外求见!”

她出门就和封大人打了个照面。

封大人依旧是白衣如雪,外罩绣着镂空白梅花的碧色大氅,摇曳的及膝前摆下,两条箍腿的长裤瘦靴,更显得身形高傲。

纯白的长裤箍的他双腿又长又直;翠绿的锦靴上也是绣着青梅银线。

清秀俊美的封大人,依旧是白玉簪束黑发,头顶雪玉冕带。

封浮华见了小侯爷,清澈眸色瞬间亮了起来,又皱起眉…“君侯怎的在此?下官乍听闻昨日之事也是吓坏了!君侯你怎能冒犯天颜呢!……”

九幽不耐烦的打断他,“用不着封大人来指责,本侯今日就是来给皇上赔礼道歉的!封大人请让路!本侯要出去了!”

“君侯!你怎么突然脾气这般暴躁了?我还有话与你说……”

“不必了,你我立场不同,还是彼此拉开距离才是明哲保身!——有闲心与本侯啰嗦,倒不如回去陪你那娇妻呢!”

她嫌封浮华挡路太烦,直接绕过去就跑了。

身后还传来男子的急声呼唤——他君侯二字刚出口,就被皇上出声叫住。

宇文邕说什么她没听清,封大人是没声儿了。

这位忠臣果然不再管她,应声去听皇上吩咐了。九幽这个恨啊……宇文邕怎么这么烦人!哪都有他!就跟她抢男人!!

九幽腿是听使唤的跑着,心却不由自主去在意那人的言行举止。

她都‘死’十二年了,守孝期才三年啊,他已有了未婚妻子,成个有权有势的忠臣,人总要长大,他又不是深闺女子,只等着嫁人,他比她更前途无量……也许他根本不需要她活过来,也不需要她的存在!

到底是她太高估自己了。

有透心凉的感觉,九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浑浑噩噩,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露寝。

不知跑到了哪里,只听到身后有人在唤她“君侯!”那声音由远及近。

她猛一回头,就是白衣如雪的男子跟朵花儿似的,迎面扑来,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停下,俊容透粉,皱着眉眼,

“……君侯!你话都不说清楚,怎么跑那么快啊!”

小侯爷满脸漠然,“我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那封大人可就枉读圣贤书了。”

他站直身,又走近了她一步——“……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惹得你无端这般厌恶我?”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只有表里不一。封大人,十来年不见,你我真的不同以往了,你别招惹我,我看着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