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抿嘴唇,陈洛愉说:“赵老师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赵俊凡纠正他:“说多少次不关你的事了,那就是个意外。”

“不说了。”把剩下的咖啡喝完,陈洛愉转身去了洗手间,关上门后又忍不住打给陈飞麟,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靠在门板上,情绪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就像坐着过山车从高处失重落下,任凭他紧紧抓住门上的扶手也没用。等到外面的广播提醒他去2号留观病房时,他才发觉手背又被抠出了血痕。

到洗手台接冷水洗脸,他缓了片刻后走出去。接下来陆续忙到天亮,早上在医院食堂吃完饭,坐上赵俊凡的车离开。

后半夜赵俊凡去了住院部,一直到他坐进副驾驶座才发现他手背上又添了新的抓伤。对这种明显不正常的伤口,赵俊凡追问原因,他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干脆看着车窗的方向让赵俊凡别问了。

他语气显得不耐烦,这些天情绪的波动也比过往明显。赵俊凡盯了他片刻,难得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提醒他系好安全带,从车载音乐里挑了首舒缓的歌来听。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他的心情平复下来了,让赵俊凡在前面的群光广场停一下。

猜到他要买礼物,赵俊凡并没拦着,停好车跟他一起走进商场,看他选了个精致的紫砂泡茶杯,叮嘱店员包好后又到楼下买了两个多功能按摩坐垫。

赵俊凡帮他提着东西,回到车里他又想起还没买水果。

“够了,你是多久没上我家啊?这大包小包的。”赵俊凡忍不住吐槽道,他这才记起上个月刚去过。

“那就不买了。”扣上安全带,他继续看着自己那一侧的窗外。赵俊凡瞥他一眼,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从群光广场到赵家只有几分钟路程,路上有人给赵俊凡打电话,他边开车边跟对方聊,在路过家对面的公园时,陈洛愉忽然挺直脊背盯着窗外。

在对面公园一侧的某棵树下,两个男人正站在一起说话。其中一个是穿着运动服的赵韫儒,另一个人侧对他站着,虽然戴了棒球帽遮挡,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没想到陈飞麟会和赵韫儒相熟,陈洛愉觉得吃惊。这时车子左拐开进小区,他探出头想往回看,被赵俊凡一把拽住后衣领扯了回来。刚坐稳,旁边就有辆搬家公司的中型货车快速驶过。赵俊凡脸色都变了,顾不得还在打电话,骂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还要不要命了!”

他没觉得惊险,不过脸色一样很难看,视线望向后视镜,可惜已经看不到了。

陈洛愉又开始魂不守舍,赵俊凡只当他是吓到了没缓过来,停好车想帮他拿着礼物上楼,他借口要买烟,不等赵俊凡回答就大步往回走。

拐过前面的转角后,他迫不及待地跑起来,一直跑到小区前面的马路才停住,可惜对面的树下已经没有人了。

他喘着粗气,拿出手机又打给陈飞麟,听到的仍然是语音信箱提示。就在他急得想过街找人时,身后有人叫了他的名字,回头一看,是赵韫儒。

“怎么跑得这么急?”

“老师!”拽住赵韫儒的衣袖,陈洛愉急道,“你认识陈飞麟?”

赵韫儒反问:“谁?”

陈洛愉还想再说,忽然又醒悟过来陈飞麟现在用的名字是“林超”,他不该问得这么直接。

停顿了片刻,他想到理由解释:“就是之前来找我看过病的一个患者,昨晚提起你的名字。”

赵韫儒说:“没印象了,有什么问题?”

“没有,昨晚他听说你受伤,想问你什么时候上班,他家人想挂你的号。”

“你这个副主任医师的专业能力可不比我差,怎么,是你都没把握的病?”赵韫儒笑着打趣。

陈洛愉道:“他没细说,只说到时候挂到你的号了再跟你聊。”

像这种只相信医生的年纪和职称的患者太多了,赵韫儒也没多想,问起他最近的工作情况。聊了一会儿后,陈洛愉还是不死心,试探道:“老师,刚才我坐俊凡的车一起回来,好像看到你在马路对面跟人聊天?”

赵韫儒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很快又看不出异样了:“刚才是有个小伙子来找我问路。”

陈洛愉没放过他表情的变化,追问道:“只是问路?”

“嗯,”赵韫儒岔开了话题,“你也有日子没来了,我打个电话给你师母,让她定几斤螃蟹送来,给你做爱吃的螃蟹宴。”

他说完就拿出手机来,陈洛愉只好暂时作罢,等一起回到赵家门前时,陈洛愉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陈洛愉脚步一顿,抬头瞥了眼在用钥匙开门的赵韫儒。

是陈飞麟回电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记错休息时间了,顺序调一下,明天就不休息了哈。抱歉抱歉。

第46章 你不回来我不会睡

这通电话是陈飞麟坐在车里打的。

刚才他把跟赵韫儒碰面的事汇报给曹胥,接着换上另一张手机卡,一开机就收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这些来电全都是同一个没保存的号码。

陈飞麟盯着屏幕上的十一位数字,陈洛愉的手机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186开头的,他那个186的相似号码也早就随着入狱被注销了。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陈飞麟点燃一支烟抽着,等心里烦闷的情绪被压下去后才回拨过去。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陈洛愉很小声地和他说“等等”,然后就听不清了,安静两三分钟后才又听见陈洛愉的声音,带着喘气问他去哪了?

“有点事要处理。”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还没谈完。”

“已经谈完了。”陈飞麟淡淡地说着,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

“没有谈完!”陈洛愉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在之前,陈洛愉这么强势地追问,陈飞麟会直接挂断电话关机,让他找不到自己。可现在陈飞麟有了顾虑。

陈洛愉得过抑郁症,虽说治好了,但这段时间他有不正常的表现。昨天陈飞麟搜了抑郁症相关的资料,知道这种病想要完全痊愈很难,而且很容易复发。

眼下不能确定他当初得抑郁症是不是那封信所致,只能确定他是在那段时间患病的。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

电话那头的人没等来他的回答,着急地又问了一次。

把烟头掐灭在灭烟器里,陈飞麟放缓了语气:“晚上再说吧。”

生怕他会不守约,陈洛愉问:“晚上几点?”

陈飞麟没办法承诺几点,他接下来还有安排。陈洛愉便道:“晚上我就在家等,你不回来我不会睡。”

这次没等陈飞麟回答,陈洛愉挂断了电话。

看着返回到通话记录的屏幕,陈飞麟沉默了一阵,在导航app里输入“精卫中心六角亭院区”几个字,跟着提示开到了这家省内知名的精神病院。

昨天中午,他通过网络挂号预约了最快的问诊时间。他把车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戴着棒球帽和黑框眼镜来到一楼大厅挂号,再去二楼的指定会诊室。

他到的时候前面还有四个病患在排队,他便坐在外面的排椅上等。

这里是精神病院,却没有大众想象中会有的吵闹景象。相反就医环境很安静,医护人员轻声细语,病患也多数沉默寡言,即便有家属陪伴都听不到什么说话声。

陈洛愉曾经在这里治疗过一段时间,陈飞麟想象着他当时住院的情景,应该是刘丽亚陪着他,也许还有钟航。而那时候最应该陪伴他的自己却被困在拘留所里,等待一场不知道未来会变得如何的审判。

握紧手里空白的病历本,陈飞麟仰头靠在墙壁上,双目失神地盯着素白的天花板,没过多久就听见广播叫了他的号。

他走进会诊室,一位年纪和陈洛愉差不多大的医生语气温和地请他坐,接过病历本问:“今天是来看什么的?”

“抑郁症,”陈飞麟直言道,“我有个朋友得过这种病,我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医生通过电脑查看陈飞麟的就诊档案,发现确实是一片空白后才推了推眼镜,对他道:“这个病症比较复杂,你具体想了解哪一方面的?”

在赵韫儒家吃完饭,陈洛愉婉拒了赵俊凡送他回去的提议,独自走出了小区大门。

他站在路口,视线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停在对面公园旁边的林荫道上,又想起不久前陈飞麟和赵韫儒谈话的一幕。

即便他只匆匆看了一眼车子就拐弯了,但他能确定,陈飞麟绝对不会那么巧合地来找赵韫儒问路。而且在他问起时,赵韫儒的神色也不太对,其中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

他不好贸然从赵韫儒这边打听,只能忍着回去问陈飞麟。

今天的天气很好,初冬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路过一家便利店,拐进去想买瓶水喝,又看到玻璃柜台里的几排烟,其中有他抽惯的牌子。

他让店员拿一包,又买了一瓶红牛,要支付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钟航的来电。

上次跟钟航分开后,他俩就没怎么联络。他付了钱,出来后接起,钟航问他有没空聊几句?

他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拆开烟盒外面的薄膜纸:“有,你说。”

钟航问:“你有跟周岩联络过吗?”

疑惑地皱了皱眉,陈洛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随后才记起是谁:“没有,怎么突然提起?”

“也不是突然提,他毕业以后就到处跑,做了自由摄影师。”钟航解释道,“我刚才看朋友圈,发现他过几天会从敦煌回来。”

陈洛愉不知道钟航究竟想说什么,就安静地等着。钟航顿了顿,继续说:“你要不试着先跟他联系下?当初你和他的关系也很不错,后来他出柜了,我在想你当时会不会跟他提过跟陈飞麟在一起的事。”

手里的烟盒与红牛饮料一同掉在了地上,陈洛愉觉得一侧耳朵有点耳鸣。

其实他记不太清这个周岩,要不是钟航今天说了,他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朋友。

关系很不错?还出柜了?

见他没吭声,钟航又道:“当初你住院的时候他跟我一起去探望过你,不过那时候你没醒,后来医生和伯母都限制了探病,我们就没再去。”

努力在脑海中思索着钟航说的过往,陈洛愉断断续续地记起了一些片段,都是很一般的往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个朋友给遗忘了,但是想到周岩可能知道他跟陈飞麟的事,便让钟航把周岩的号码发过来。

钟航没有周岩现在的手机号,只有微信账号。陈洛愉拿到以后添加好友,回到家里才看到周岩通过了申请。

他点开输入法,犹豫着该怎么打招呼,那边倒先发了过来,直呼了他的名字。

【洛愉?】

【真是你?】

第47章 哥

陈洛愉回复:【是我,好久不见了】

周岩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见】,之后却没动静了。

盯着周岩的微信名字犹豫了一下,陈洛愉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两分钟左右周岩回复:【可以,我也想见见你。不过我这边有点事没处理完,估计还要再等两三天】

【没问题,那等你回来了再约】

【好】

放下手机,陈洛愉躺了进柔软的沙发里。他觉得很疲倦,这种疲倦感是最近持续出现的,与工作劳累没太大关系。

视线停留在放药的抽屉前,这几天他都在吃帕罗西汀,这药曾陪伴了他很久,他也深知一旦开始服用就不能随便停药,否则只会受到更严重的副作用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