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很可怕,知非隔着一小段距离都还能在他脸上窥探出烈火。

莫零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男人也没打算过去,径直进入了包间。有好事者的目光一再流连,啧啧感叹这都公开了还避什么嫌。

不是公开的问题。

许知非旁若无人的收回视线,手中汤匙轻轻一放,没有了吃饭的欲望。

她承认昨天同他说的那些话夹带了浓烈的自我情绪,她是在将傅蔷薇回国的余怒迁怒到了他身上,所以故意提起溪溪。

但除此之外,她并不后悔说出那些。

趁这个机会挑明也好。

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面,闭了闭眼,她就是这个心思,其余的,他要气就气去吧。

身份公布之后好像都没有好事。他是程北尧,即使横冲直撞不会说话也没关系,甚至在机场对记者动手也可以三言两语变成一个谈资而不是丑闻。

知非不行,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程太太,与人交流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因为她是他的妻子。

譬如BY多少人在议论,她就是来BY浑水摸鱼的,这几个月工作方面没有一点建树。

其实都知道这话说的太过偏颇了一些,但大概是人性弱点,明明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为什么许知非能够‘麻雀变凤凰’成为程太太,她们却不行。

这个想法很多人会有,甚至包括莫零最先开始也是有过的。

再譬如无意间看到有人对她的样貌大肆评论,不能生气,不能去争执。

评论上写:这位程太太像不像以前那个顾余渺?

点赞8016。

与顾余渺相提并论,很气。

没看见的是后头有人回复了一句:是顾余渺像她也未可知。

点赞1.3w。

王泽斗胆问程北尧:“您,和太太怎么了?”

那日南桥,摆蜡烛道歉时王泽在场,那应该算是一个转折点,为什么没过多久,又闹别扭了?

程北尧哪里能将郁气说出,可再气,也自知有些事是不能晾着的,总要解决。

于是当天,许知非的邮箱收到了两封邮件。

第一封,是关于工作安排,是一个看起来与以往都不同的项目,或者说,相比之前被架空的状态,这个项目分量很重。

许知非看得入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发件人是谁,等通篇梳理下来,准备交代下去的时候,赫然发现还有第二封邮件。

如果说第一封是公事,那么第二封就是私事。

程北尧给她写的信。

长达三千字,洋洋洒洒看过来,竟然全都是生理课知识,其中详细描写了吃避孕药对人体会有多大的伤害,使用的是论文格式,他举例,论证,得出结果,一气呵成。

许知非则看得目瞪口呆,她不是多么开放的一个人,其中有些词她看得面红耳赤,最后脸上烫的如同火烧。

摁着鼠标不停往下滑,就这还翻了很久才翻到底。

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两封信都是从程北尧的私人邮箱里发过来的。

揉揉眉心缓了缓。

很恼怒,最后慢慢演变成了尴尬,由此可知,他想要孩子的念头有多重。

脸上热度冷却下来,尴尬之余,手指停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又逐一删除。

莫零算是被留下来了。

小半天的研究让她终于明白了许知非说的话,许知非的立场不是BY不是腾越不是周氏,是她自己,一个完整个体在暗处与前者抗衡,寂静生长,目前就只有莫零一个知道。

许知非刻意无视了第二封邮件,一直到入夜,她还在专心致志做第一封邮件里的内容,虽然她解读不出来程北尧突然给她实权意欲何为。

想用这些换一个孩子?

许知非突然在寂静的办公间里嗤笑一声,完全没发现门边站了人。

下班高峰期已过,程北尧发出邮件后想了想还是决定面对面聊会比较好,于是选了人少的时间亲自从顶层下来,来到她的办公室门口。

人少,不等于没有人。

还是有人走着走着看见无人跟随的程北尧,如寒星一般的男人,吓了一跳,随后结结巴巴:“程、程先生……”

不用想了,是来找许知非的。

也不必藏着掖着,看着程北尧不怒自威的脸色,面对面的时候反而对许知非八卦不起来了。

站在门口太瞩目,有人小心翼翼的提醒:“程、程太太还在里面。”

听到这个称呼,程北尧不期然一笑,只觉气也消了大半:“在公司里叫职称就好,你们这样,容易给她带来压力。”

如果心碎有声音,程北尧怕是会震耳欲聋。

一群小姑娘从未见过这种位置上的男人对一个女人温情起来是什么样子,如今见到了,怎么会不心碎,她们肖想的时候,许知非已经拥有了整个程北尧。

他就是爱上了她,有什么办法,嫉妒也没用。

实在引人注目,程北尧干脆推门而入,又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人想要窥探的视线。

许知非听见声响从电脑前抬头,看见男人十分意外,看看他后头的门,半晌脱口:“你怎么……”

虽然是公布关系了,但程北尧从来没有来主动找过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而且……而且……不是在冷战吗?

程北尧脸上全是无奈,替她打开灯,只说两个字:“回家。”

还能怎么办呢,总之十一月的冷战滋味他是不想再尝一遍了。

许知非没想到程北尧会这么快就妥协,动作变得迟钝,抓抓头发,很不喜欢这种意料之外的感觉。

程北尧就立在一边,安静等待许知非收拾东西,她有分寸,这是公司,很多事情不能闹的太过火。

她低声:“先回去吧。”

这一天两人一起回了南桥,许知非一进入主卧就忍不住想起那罐避孕药,钟珂还是程绾,亦或者是别的有心人?她无从查起。

程北尧在书房忙碌,许知非早早睡下,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她醒来找水喝,坠入男人的怀抱,他大概以为她没睡醒,熟稔的给她递水喝。

一个一夜睡眠、一个一夜劳累,声音都很哑。

喝完了,她抱着水杯,冷静道:“孩子这件事,你要尊重我。”

已经是让步。

程北尧的大掌揉乱她的头发,竟是深深叹息:“朵朵,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我不强求你生孩子,没有也没关系,但是如果怀了,我们就生下来。”

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这话里含有一点乞求。

许知非听得皱眉,身体一僵。

男人的声音犹如致命毒蛇,沿着她的背脊往上。

顺其自然——她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

事实上在这当口她尽可以答应他,为自己求一块免死金牌也打消他的怒气。

可许知非到底没有这么做。

她不置一语。

Vivian要回国了,走之前许知非去送她,因为被曝光,她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Vivian看起来已经没有难过了,只是话语十分委屈:“叙办丧事这几天,我以为你会来看看的。”

她没等到。

许知非致歉:“我很抱歉,事情很多。”

她不去是因为害怕面对温父温母,要怎么说出来。

Vivian过安检之前给了许知非一个拥抱,“你是我和叙之间在这世上唯一有交流的人了。”

许知非拍拍她的背脊。

Viian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找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只是在冥冥之中好像应该这么说,就算是为了羁绊。

想了想又觉得不符合逻辑,苦笑:“算了,你的丈夫本身已经足够强大。”

未料转身时,这个漂亮的中国女人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