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妖身不稳,他眼尾带着淡淡的红。与其他妖不同,他身上的旖旎揉碎开来,这幅模样,在仙族眼里,无异于是疯魔妖物,在妖族审美中,却冷峻得不像话。

若是来之前只为荣华富贵,此刻女妖们则暗暗窃喜,谁都没想到,新山主如此年轻,如此俊美。

她们助他渡过这段难熬的日子,若能活下来,他想必不会亏待她们。

其中一个女妖叫做念宜,她大胆开口:“山主,我们服侍您就寝吧?”

他抬起了眸,看向念宜。

眼神淡漠如冷玉,若非殿中气息不对,她们甚至不会有人觉察他在忍受妖身不稳带来的痛苦。

他说:“好。”

*

叫做念宜的女妖靠过来时,晏潮生心想,就该是这样的,这才是你原本该走的路。

纵然在空桑待了三年,可他骨子里,仍旧只是一只在他们眼中肮脏卑贱的妖。

强化元身的痛苦,无异于剜肉剔骨。

那日被三个长老围攻,他第一次化出元身,后来去镇妖塔中,他又强压住了自己的天性。

镇妖塔倒后,他带着小妖鸟,在山洞宿了一夜,身体开始发烫。

妖身竟开始成长,不断膨大。

从几丈高,到十丈,乃至现在他化出元身,一个寝殿都装不下他。

他痛了好几日,小妖鸟都吓坏了,可是不会有人收留他们,他也无法再回空桑,甚至因为强横的妖气,有道士摸索到了附近。

他的鳞片下,血迹斑斑,而强化元身,导致从前迟迟未来的妖族发情期,也终于席卷而来。

冰封已经无用,他要么就像只畜生一样,在丛林中随意与女妖苟合。

小妖鸟都担心得快哭了。

它们心脉相连,晏潮生的心实在跳得太快了,快得它觉得他的血脉要爆裂而亡。它也是妖族,甚至想,若是能缓过强化元身的痛,找女妖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晏潮生愣是赤红着眼,来到妖山,求借妖山寝宫的寒潭来冰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

他将仙鞭化作妖物法宝,献于前山主。

那倒霉的前山主荤素不忌,收了法宝,还看上了晏潮生姿色,气了色心。

晏潮生压了许久的妖性,沸腾暴虐。

那一刻,漫山均是血雾,他一路杀生过去,捏住前山主的脖子,面容邪肆冰冷:“要我陪你,令你满意才肯借?山主,你现在满意了么?”

前山主发抖,也没想过这看上去孱弱到快断气的人,是个杀神:“不,不必,我借给你,借给你。”

“现在,不用了。”晏潮生手一用力,捏碎了他的骨头。

前山主大睁着眼,烂泥一般滑落下去。

那一日,晏潮生也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抗的全部死在他手下,剩下的尽数臣服。

可笑得很,他一心求仙,隐忍三年,换来门派追杀,逼他强化元身。

而他无意做妖,一朝发疯杀生,被人恭敬奉为山主。

一只妖的元身,本要经历数次蜕变,可强化元身,意味着所有成长,均在这一次,数倍的痛苦与肆虐的妖性在体内交织。

晏潮生每日只能清醒数个时辰,用来料理妖宫之事,其余所有时间,全部冰封在寒潭里。

他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寒潭待得太久,加上之前引过情花毒,已然在体内生成寒毒。

这样下去,他纵然熬过了强化元身的后果,也会英年早逝。

女妖们已经在脱衣裳。

劳河的心思,晏潮生一直都懂,或许这样的人,才是妖族应活下去的姿态。

放荡、恶毒、淫秽不堪。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需要什么。

窗户开着,寝宫外面,送来晚风中碎花的香气。他冰冷的指尖紧握,在这样的时刻,他知道自己不该想起那个人。

从柳树下分别开始,他就说过,此生再也不见。

他该是恨她的。

她害他毁去修为,她父亲要杀他,她留给他的,是如今这一身寒毒,和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比起曾经,他这段时日长高了,面容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女妖们妖娆的胴体就在眼前,妖族的本能理应让他上前,沉溺于欲海,就此真正与过往一刀两断。

可他久久坐着未动,浮现在眼前的,仿佛成了那夜,镇妖塔中,少女哭着委屈叫他名字,她哭得那般可怜,又生成那副样貌,抽泣说让他救救她时,他的恨也变得无力起来,她永远知道,什么是他软肋。

胸腔下,失去护心鳞的地方,又开始疼了。

他从彻底堕落为妖,占山为王开始,是不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禁止自己再想起她,强迫自己走原本的夙命。

念宜见他久久不动,大着胆子,想往他怀里靠。

夜风送来的花香使人迷醉,新山主抬起手,明明像拥住她的动作,可令念宜震惊的是,他推开了她。

一室沉默,女妖们心中惶恐跪下,不知哪里惹得他不愉了。

晏潮生似发怒,又似冷嘲:“你们回……”

话音还未落下,纱帐上的铃铛,尽数作响,叮铃叮铃,不绝于耳。

她们看见,山主猛然寒着脸站起来。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冷静地坐了下去,唤道:“伏珩。”

一个沉默如影子般的男子出现:“山主。”

晏潮生手指缩紧,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抓过来。”

伏珩:“是。”

伏珩心道,山主这几日除了料理妖宫事务,只做了一件事,反复加强原本的结界,更丧心病狂的是,他在后山的结界处,用九个十诫环布了个阵。

整整九个!

别说常人去闯,就算大罗金仙来了,恐怕都够呛,这实在太过阴损。先前伏珩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去那个地方,没想到今日真有人去闯。

女妖们已经惶然穿起了衣裳:“山主,我等先行告退?”

“不必。”晏潮生阴着脸,道,“留下,都留下!”

他手指一收,座位扶手上的饕餮化作齑粉,他失神地想着,或许弄错了呢,或许他那日,走得太惶急,应该弄清楚,她对他的好,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她表现好一点,他不是不能原谅她和她的父亲。

*

于是琉双被带到寝殿时,就看见了这一慕,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半遮半掩,娇笑着跪伏在一旁,讨好一个男子。

这三人很是眼熟,前不久,还险些成为了她的“同伴”。

那上座的人,更加眼熟。

竟然是晏潮生。

那日不欢而散,一段时间未见,他比以前高,也比之前眉眼疏朗,长开了些。此刻看也不看她,垂眸笑看脚边讨好的美人。

“本座道是谁闯阵,原来是赤水仙子。”他话里冰冷讽笑,带着刺,“真当我妖宫是无人之地,自不量力。仙子可想好后果了?”

“山主?”

琉双没有被十诫环束缚住,她决心闯阵前,已经觉察到不对劲,脚下有阵法。伏珩来找她时,她没有反抗便跟了过来,打算和新山主谈谈,毕竟从小二口中,能看出此时的妖族,是有几分敬怕仙族的,她只是借地路过,应当有谈判的希望。

可此时,她的视线在他脚边的女子逡巡一圈,那个传说中,暴戾、杀人如麻,口味重的新山主,竟然是晏潮生?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想起当日分别,她得知他喜欢自己,如今面对他,怎么都觉得怪异。

他怎么回事,怎么不喜欢宓楚,反而喜欢她了呢?

第55章试探

寝殿内夜明珠幽幽亮着。

琉双说:“山主,我无疑冒犯,只是路过贵宝地,烦请行个方便,我愿用珍宝来交换。”

她顿了顿:“或者山主开一个条件,我努力达成。”

这一番说辞,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晏潮生而发生改变。

可也正因为对方换成晏潮生,琉双心里别扭。

她觉得妖君的脑子,大抵是有些毛病的。她上辈子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也没见他喜欢她,反而换来他的冷落与轻慢。

对了,他还很恶劣地爱看她哭。

可是这辈子,她甚至不曾对他好,一开始还想杀他,结果他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他。

妖君这种蛇精病特性,世间少有。

若不是空桑灵脉枯竭在即,琉双甚至不介意以肉饲鹰,来安抚面前这个未来妖君。

哄他开心点,倒也无伤大雅。

她要空桑好好的,只要空桑平安,旁的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现在没空,他的事得往后捎一下,排在第二去,第一是弱水下的灵脉。

此刻,晏潮生尚未回答她的话,他腿边一个女妖动了,从旁边的玉盘中剥了一颗紫葡萄,声音娇媚地递到晏潮生唇边。

“山主,切莫为一个无干之人生气,妾身喂您吃葡萄。”是那个叫做念宜的,很有主意的女妖。

念宜香肩半露,一双眼眸含情脉脉。

琉双看不懂他想做什么,决定静观其变。若他“移情别恋”,这几日变了口味,喜欢蝴蝶精,或者这几个这样的……也不是不行。

等她找了灵脉回来,找一堆送他,交好不是更加简单?

她想通以后,干脆就看着他们,记录晏潮生如今“新”的喜好,看看还有不有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