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玄昶见女儿出声,怒色顿收,往日这女儿是皇子妃,都不好说什么,如今秦王还在朝上摄政,更是不好发作,谁又知道那小子竟冒出头来了。

“爹是想罚动手的蕙兰,还是罚我这个指使的主谋啊?”云菀沁语气加重,他平时都是下午申时才散衙,今天这么早就回家了,不用说,恐怕又是怜娘提前报信。

云玄昶活活将脾气压了下来,将满脸血泡儿的怜娘搀了起来,再没多骂什么,看了一眼蕙兰,也不敢有半点苛责,又讪讪:“秦王妃回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云菀沁毫不遮掩地轻冷一笑:“回个娘家,个个开口闭口都是怪我没通知,提前通知了怎样?你们还想做什么准备工作?”

“你——”云玄昶正被戳中心事,发了虚,脸色涨得血红。

当个皇子妃还当到天上去了!一与那秦王勾搭到一块儿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婚前就更是对着自己大逆不道,现在越发是不得了了!

皇子妃怎么了?那秦王摄政又怎么了?连皇上都不敢不讲孝道!

让一步,她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摆出些威严,指不定还能让她畏惧些。

云玄昶终是树起父亲姿态,吼道:“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父亲,生了你,养了你,若没有我,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吗?都不知道还在哪个轮回里等着投胎!我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是,也不亏欠你,而是你欠我的!除非你把命还给我,不然你这辈子都报答不完!你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怀疑我?”

云菀沁注视他:“你该庆幸自己生养了我,你如今才能继续左拥右抱,在官场顺风顺水。我对云家的,也只到此为止。也许婚前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那么,现在女儿就再说一遍,若是再为着你身边那些苍蝇蚊子,让锦重受分毫的委屈和伤势,别怪女儿翻脸不认人了。”

云玄昶冷笑:“王妃身为出嫁女,手伸得太长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锦重是我的儿子,几时由得了你来管?他做错了事,我这个当父亲的,便是将他打死了打残废,也没人说什么!你随便去街上问问,看有没有人告诉你,长姊大过亲爹?”

说着,他猛喝一声:“锦重,过来!”

云锦重吊着石膏,犹豫了一下,崔茵萝在旁边鼓舞打气反正又不要钱,卯劲儿地小声阻止:“别去云哥哥,你爹好吓人,小心把你另一只手给打折了……”

云锦重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住爹,最终没动。

云玄昶尴尬无比,作父亲的尊严今儿被一儿一女一前一后践踏了个粉粹,为了驳回面子,口气加厉,眉头一竖,形色凶悍,重新喝叱一声:“逆子,做错了事不知悔改,还不给我滚过来!”

云锦重这次总算是动了,却是慢慢走到姐姐身边,避得越来越远。

云玄昶气得肝儿疼,几乎说不出话。

怜娘虽被打得不轻,这会儿见老爷的样子,忍疼哭着朝云锦重:“少爷你听话,老爷是疼爱你的啊,哪家的孩子没有挨过父母的打?你别因为这样就记恨你爹啊。”

“疼爱?”云菀沁指着弟弟身上和脸上的伤:“为着个姨娘,将嫡亲儿子往死里打,今年锦重就要考试了,这几个月课业正忙,偏偏伤了右手,只怕也会影响学业和前程。爹下手时,真的是全无顾忌啊,这样也敢说疼爱?”

云玄昶气恨道:“这小子使坏,故意冲撞怜娘,害得怜娘小产,说得不好听,他亲自杀了他自己弟弟!打废了他的胳膊又怎样?杀人偿命,便是死了也是活该!”

这话听得着实叫云菀沁心寒无比,就算真有其事,一坨还没成型的肉,竟能叫他打杀养了十多年的大活人嫡长子,这男人若不是没轻没重,昏了头,就是偏心到了极点。

她抑住心头怒,牵过弟弟,柔和道:“有姐姐在场,你不用怕,你说清楚那天怎么回事。”

其实那天的经过,云锦重被拎去主院时,跟爹澄清过,可也不知道那二姨娘怎么说的,爹就是不信自己,后来打也打过了,疼也疼过了,男孩子性子本就大咧,也没多大存在心里,便也没多叫屈了。

这会听了姐姐的话,他道:“初二那天早上,国子监放假,我在西厢读书,蕙兰姨娘跟往常一样,给我亲自做了最喜欢吃的青梅糕,放在她那边院落的大厨房里,我正好读得累了,就说自己去厨房拿,顺便也能活络筋骨,她说好,那就吩咐个厨房下人,等会儿把糕点给我。后来我到了厨房,却一个下人都没,只有二姨娘和冬姐在里面,我自己一个人找着蒸笼,拿了糕点准备走,冬姐却跟我迎面一撞,碰掉了我的糕点,我当然不大高兴,那么大的厨房,好像没长眼睛,莽莽撞撞的,害蕙兰姨娘天没亮就起身做的一大盘糕点也浪费了,骂了冬姐几句,冬姐七手八脚给我捡,那二姨娘也跟着过来,与冬姐一块儿一边道歉,一边蹲下身子捡,叫我不要怪罪。我叫她们不要拣了,糕点掉在地上又不能吃了,她们一听,好像更惶恐,非要蹲着身子忙活,我也没管,又还有点儿气,先走了,结果经过二姨娘身边时,她坐地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蹭了一下。但当时她也没说什么,可等我回了西厢没多久,就听说她出事了。”

“你听见没有!这混蛋小子自己都说蹭了怜娘一下!可别说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见着糕点被冬姐撞翻了,发少爷脾气,叫两人趴在地上捡,然后还把怜娘撞了!”云玄昶恨得要命。

云菀沁示意弟弟站到边上,冷道:“那个大厨房是后院几个女人通用的,蕙兰一大早在里面做糕,又通知下人在里面等着交给少爷,后院别的人一定会知道,”望了一眼怜娘,“二姨娘一大早跑厨房去,这是为了特意碰见少爷然后借题发挥吗?那大厨房从没少过人,尤其一早上,进出的人特别多,独独那天破天荒,只有二姨娘与冬姐两人,二姨娘自从抬了妾,下过几次厨房,这个不用女儿去数吧。还有,祖母不是一直念叨,说想要看着悟德大师的话灵验,二姨娘怀了身子再回泰州吧?为什么爹突然就将祖母送走?爹可不要说,祖母离京,二姨娘没跟你扇过枕头风!祖母初一一走,锦重第二天就受重罚,我又在宫里,连个帮劝的人都没有,这时辰点儿,安排得好啊!这事随便一数,便这么多疑点,爹当时居然听都不听、想都不想就痛下狠手,爹是非曲直都不分,将官场那些黑事倒用在了儿子身上!”

“你这是说怜娘故意制造机会来冤枉你弟弟?”云玄昶心中一动,这女儿说的几点,倒好像还真是不无道理,却又转而怒斥,“我知道你疼你弟弟,可也别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怜娘单纯乖巧,你当跟你一样心思复杂?她一心就想着伺候好我。再说了,她便是想冤枉锦重,也不至于拿自己的孩儿来当代价!你奶奶幸亏回去得早,不然亲眼看着家中又失了个孙子,气都得气死!”

怜娘抖抖索索偎在老爷的怀里,不敢抬头,泪却留了一脸。

云菀沁微微一动,这可是说到了这场风波的重点上了。

若真是有了身孕,拿自己的亲骨肉当代价祸害嫡子,那肯定是不划算。

若是根本就没有身孕呢?那就是无本万利的生意了。

她刚才短暂察怜娘的脉象,气旺肾壮,并不大像是小产后的身体状况。

妇人是否小产,无非是从气血和肾脏是否亏虚来查看,现在时间长了,到底有没小产,有点难以辨认,事实上,也确实是有部分先天强健的妇人小产恢复迅速,这一点,便是精于妇科的大夫,也不敢下十足把握,而到时,怜娘又大可强辩自己身子强壮。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不查,听凭这怜娘叫苦叫屈。

自己是云家人,便是查出什么,云玄昶也只当自己是为了弟弟张口说瞎话,不会相信。

肯定要请个医术超群又能说得上的话人来一趟云家。

她瞥瑟瑟发抖的怜娘一眼,就再给她两天好日子过,不过经此一事,也莫指望自己给她好果子吃了,只站起身来,懒得再多跟云家任何一个人说话,回过头朝着弟弟:“锦重,走。”

走?走哪里?云玄昶一惊:“你这是做什么?”

云菀沁轻笑:“在爹心里,锦重就是个杀你爱妾儿子的逆子,不过为了个还没成人型的肉,你就将他打成这样,这份记恨恐怕一时之间也难得消了,这次还好,只是撞了二姨娘,改明儿二姨娘再弄个什么罪名,只怕锦重更受不起,把锦重放在云家,我不放心,爹和二姨娘看着他,想着你们死去的儿子,估计也难受,何必呢?这段日子,锦重就跟我回王府小住吧,权当养伤,什么时候回来,再说。”

崔茵萝欢呼起来。

云锦重马上道:“姐,我书袋和笔墨都还在房间里呢,墨香也还在医馆,这几天陪着我一起。”

“傻,”云菀沁道,“到了王府,我给你全部换新的,墨香我等会儿让人去喊一声,一起去王府。”又睨一眼云玄昶,“家里旧的,就留给你爹和你姨娘以后的儿子吧。”

云玄昶这才醒悟过来,眼睛瞪得铜铃大:“不可能!锦重是云家的儿子,亲父尚在,只要我不允许,哪轮的着被你这姐姐带走。你今儿若是敢带走逆子,我这就去告到官衙,别说你是皇子妃,便是皇妃,也没有抢人儿子的权利!我看你怕不怕被人笑话,要不要脸面!更别说秦王如今还在摄政,你这做法,俨然就是跟他抹黑!”

云菀沁笑起来:“我可没说是我要带弟弟走。”头一偏,望向高长史:“是不是,高长史。”

高长史年纪大,什么风浪没见过,马上明白娘娘是什么意思,朝云玄昶咳了两咳,道:“云尚书,奴才家王爷最近摄政事务多,其中一项是重修全国地理志,地理志共计八百余卷,那可是大工程,已经招揽了不少城内的饱学学子。云少爷既是王爷的内弟,又是国子监的监生,凑个份子,帮一帮姐夫哥的手,尚书应该不会拒绝吧?刚好,今儿便顺便邀云少爷回王府。”又望向云锦重,笑眯眯:“不过这个还是要看云少爷的意思,总不能强求。”

云锦重自然点头捣蒜:“能帮秦王分忧,是锦重的造化。”

云菀沁笑着点头。

若是摄政王爷以公务邀请,谁又能拒绝?就算他咬着牙拒绝秦王,却也是阻止儿子为朝廷效命,这罪名,他是当官的,担不起。

云玄昶呆若木鸡,直到怜娘将自己袍子拽了一下,才醒过神魂。

云菀沁没多留,叫高长史带云锦重,自己则带着崔茵萝,一前一后出了云家正厅。

云锦重出门前跟蕙兰打了声招呼:“蕙兰姨娘,我先走了。”

蕙兰眼眶泛红,小跑过去,小声说:“少爷,这次是妾身没护好你,害你遭了苦,要不是王妃回来得早…”又转过头朝云菀沁:“王妃,贱妾辜负了您的嘱托。”

云菀沁知道两人这段日子建立了些感情,小孩子最会看人,光看弟弟对蕙兰的态度,便知道蕙兰对弟弟平日在家里是真心好,只把她拉到一边,安慰:“有人处心积虑地想加害,防也难防。”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刚说被怜娘给关住了,后来怎么出来的?”

蕙兰道:“是夫人,夫人拿了锁匙,放我出来的。”

云菀沁眼一眯,哟,白雪惠倒是学聪明了,懂得借刀杀人了啊,看她如今能走动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回门时,好像与爹更亲近了,本来还说这些日子叫蕙兰在娘家盯着些怜娘,现在可好,只怕有更利索的一双眼睛代自己盯着!

她没再多问什么,与蕙兰说了两句,先离开了。

云玄昶见着几人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云家的儿子扬长而去,追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步,气得直喘。

莫开来无奈,走近劝道:“老爷,照理还是得送送王妃啊。”不管怎么样,关系不能闹太僵,儿子还是得要回来啊。

“送什么送!”云玄昶对着几人的背影,气鼓鼓:“走,让他们走!我还愁没儿子?悟德大师的话已是灵验了,说怜娘一开春就能怀上,你看,果真就是开春后怀上了!这次没了,还有以后!悟德还说了,怜娘是个满肚子儿子的呢,我愁什么?那不孝子,你看看,一说跟他姐姐走,腿都拔不赢,看都不看一眼我这个爹!逆子!叫他走!便是想回来,我还得考虑考虑能不能让他进门!”

这么骂骂咧咧了一通,云玄昶心里才舒服多了,回过头,见怜娘依在冬姐怀中,心下一软,收敛了脾气,走过去:“你先回皎月阁去,叫冬姐给你拿点冰块敷敷,伤得这么狠,那孽障也太心狠手辣了!这两天你先别管家务,在院子里好好歇着,我叫蕙兰帮手,再不然叫白氏一块儿。”

怜娘一听叫蕙兰和白氏操持,心中一紧,捂着脸,含泪:“脸面上的伤,又不是什么大伤,家务事儿,妾身还是能操持的。”

“不行,”云玄昶素来依她,这次很坚决,“你刚小产,今儿又被打成这样,不是小事,得尽快养好身子。”

怜娘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倒是一喜,养好了身子,才能继续为云家开枝散叶,这次小产的事,叫老爷瞅准了自己,没白费功夫。

罢罢罢,这几天就便宜了那蕙兰吧。

她再不违逆了,纤道:“老爷今儿也受气了,先回去休息吧。”

云玄昶早就气得胃痛,也就点点头,先走了。

怜娘见正厅内人去楼空,清净下来,舒了口气,脸颊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些。

悟德说自己本该开春有孕,自己迟迟却没信,眼看着那老太太脸色对自己又恢复了以往,再看那白氏开始频繁在老爷眼皮底下转悠,还有蕙兰凭着少爷得了老爷和童氏的重视,老爷去蕙兰房间渐而多了,她哪里能坐得住?

若真是再没有怀孕的信儿,别说老太太,老爷再宠自己,为了子嗣,也不可能光进自己院子了。

到时候,无论是夫人重新回了主院,还是蕙兰靠少爷翻身得了老爷的宠,她都岌岌可危,反正,这种后院一人独大的日子,再不可能有了。

一想到这里,她就烧心。

这事儿再不能拖久了,开春肚子再没音讯,老爷的注意力只怕就慢慢转移了。哪怕是先“怀”再“掉”,也是好的,至少得叫老爷明白,那悟德大师的话是对的,她是能生的。

眼看着大姑娘在宫里佛堂禁足出不来,她已经拿好了主意。

怀,倒是好办,到处都是替大户人家女眷办事的口风严的密医婆子,无非就是银子使得多与少,到时让医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至于小产的过程,也不能白白浪费了。

想来想去,她自认为倒是个一石二鸟的,一边能让达到自己的目的,一边若是那少爷遭了老爷的嫌恶,能让蕙兰少点儿邀宠的资本。

先在床上卖力讨好了几天,枕头风吹了个够本,叫老爷送走童氏,免得中途出什么纰漏。

那日见蕙兰在厨房给少爷准备了糕点,少爷自己来端,机会便来了。

只唯一没想到的是,宫中传信儿出来,说那大姑娘竟然减了罚,提前要出宫了。

怜娘吓了一跳,这才与云玄昶商议着,赶紧给云锦重先放在医馆治着。

云玄昶也自知一时气愤之下,手下得重了点儿,也清楚女儿最疼这个胞弟,万一出宫后瞧见了,保不准找自己的事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依了怜娘的意思。

千算万料没想到的是,云菀沁第一天出宫就跑回了娘家。

今儿倒还算不幸中的大幸,虽挨了一顿打,但云菀沁没十足证据说自己冤了少爷。

想着,怜娘舒了口气,翻翘起来的肿嘴反倒还添了几许笑意……而且,还带走了少爷,叫蕙兰少了个砝码。

看老爷这股子怒气和云菀沁对少爷的护短心疼,还不知道那少爷能不能重新回来呢。

这几嘴巴,挨得也算值。

怜娘的虽神色还挺满意,冬姐却有些担心,开春有孕这事儿是蒙混过去了,老爷将那悟德的话当成了金科玉律,彻底信了,虽恼怒失了个一胎,却又寄希望于未来,那悟德说了呢,姨娘可是个生儿子的命,那就是说不止一胎呢。

如今姨娘的小月子也差不多了,老爷前几天来皎月阁,比往常还勤快了,估摸就想着勤播种,再接再厉。

只是,若是以后还没有孕可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吧。想着,冬姐神色忧愁,提醒:“姨娘,这次的事儿虽说完了,可你这肚子还是得趁早怀上啊。”

那次请密医婆子上府做小产局时,她也顺便叫那婆子给自己匆匆把了一次,查查看有没有问题。

虽说她坚信自己是能怀孕的,可这一来二去死活没怀上,还是有了点儿怀疑,想这大户人家阴私多,疑神疑鬼,怕是进了云家后被人使了什么手段坏了身子,可医婆子却说她身子并没中毒迹象。

如今看来,并不是自己的问题,恐怕还是老爷身子不行。

怜娘跺了跺脚,呸了一口:“这后院的女人,他碰一个,怀一个,却偏偏轮到我这里,就没了弹药,我这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冬姐听得也是胆战心惊,不管是怜娘的原因还是老爷的原因,只要还不能生,主子这宠爱就算不到头,也得减个一半。

半晌,只听怜娘拉回思绪,拽住冬姐,凑耳细声:“你去帮我递个口信。”

“啊?递信去哪里?”

怜娘声音压得低低:“雅致楼。”

那不是怜娘和蕙兰两人以往待的瘦马馆么?

姨娘自从进了云家就脱了籍,生怕被人提起自己的瘦马馆出身,更别说跟那儿的人有来往了,只恨不得将以前的经历都抹去得好,怎么会递信给那里的人?

冬姐奇异:“给谁?”

怜娘附耳过去,轻轻说了一番。

冬姐听得脸色大白,似又猜到主子要做什么,又一红。

不远处,厅院月门外,一身素袄的清瘦妇人身型一侧,贴住了墙壁,面色平静,唇角却勾起笑意。

……

云菀沁领着云锦重等人重新上马车时,正午已过了多时。

马车重新奔驰起来,云菀沁道:“高长史,你等会儿去太医院找一下姚院判,请他陪我下一趟尚书府,诊个小产妇人,越快越好。”

姚光耀医术卓绝,妇科也不在话下,又是太医,且还来过云家,给祖母看好过病,有他来看,爹肯定是信的。

高长史明白她什么意思,点头:“是,老奴送娘娘、表小姐和云少爷回了府就去办。”

一提到云少爷三个字,云菀沁脸色才有点儿为难起来,迟疑了一下,倾身过去,小声:“我就这么把锦重突然带回去了,三爷不会说什么吧?”刚刚一时脑热,说做就做了。

高长史笑起来:“娘娘还会后悔啊?”

后悔什么?怎么可能。不过是问问而已。想着弟弟这幅模样待在云家,她估计自己连睡都睡不好。

云锦重坐在旁边,正被崔茵萝缠着欣赏手臂上的石膏,此刻听到两人的对话,头一抬:“姐姐,是不是王爷不欢迎我?”

他也知道,自己是云家儿子,家没破,爹没亡,就这么住姐夫家,于情于理,有点儿说不过去,何况姐夫如今还成了摄政王爷,代替皇帝打理朝务,行天子之责,一言一行全都是万人表率,不能有半点不合规矩,被人诟病的地方。

云菀沁见他俊秀白嫩的脸紧张万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像个刚被收养又怕被人遗弃的狗娃,正想宽慰弟弟,只听崔茵萝霸气道:“表哥要是不准你住,你就睡我的房!”

这话一出,除了云锦重脸色大红,全都笑起来了。

云菀沁笑道:“阿萝,你是女孩子家,怎么能随便让个少爷睡你的房间,其他家的公子知道了,都不敢要你了。”

崔茵萝试探:“那是不是就只有睡我房间的少爷才能要我了?”

高长史大笑起来,崔茵萝还没开窍,懵懵懂懂的,什么都敢说,可云锦重却已经是半大不小,差不多知道些男女事了,脸色越发是烧得红。

马车疾驰下,再没有中途停下,一路驶回北城。

府邸外,初夏、珍珠和晴雪领着一群下人在门口等了半天,见着熟悉的马车回来,忙迎上去,对着王妃一阵激动的嘘寒问暖。

初夏见少爷也跟回来了,惊喜不已,再看清楚他的模样,一听高长史说的,才知道王妃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

几人簇拥着云菀沁,在门口说了几句,然后家奴散开,让出一条宽道。云菀沁牵着崔茵萝,正准备带着弟弟进府,一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家奴中。

一两月不见,吕七儿身上的乡土气息褪尽了,两条麻花辫早绾成了髻,点缀了珠钗,无论发饰、妆容,都紧跟着京城女子的风尚,浑身的淳朴和纯净少了许多,却漂亮了不少,身上的服装也是王府二等婢女的着装,此刻见王妃看过来,忙走过去弯腰:“娘娘可算回来了。”口音褪尽了乡音,是正宗的邺京口音。

云菀沁打量着她,早就知道吕七儿是个很会为自己打算的人,现在更是坚信。

看来吕七儿这两月下的苦功夫不少,不过没白费,她已经改头换面,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名干净体面,文雅可人的京城女郎,没有一点旧日的影子了。

若是不说,谁又知道她原来是灾民出身,亲哥还是个暴民?

本来说带她回京城后,帮她选个好下家,也算是还了吕八的几次救命之恩,可回京后,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自己就被禁在了宫里,也没来得及,估计她被带回了王府,暂时被安置着了吧。

果然,珍珠在旁边小声道:“这吕姑娘,暂时在王府当差,三爷说等王妃回来再作安排,是打发给别家贵胄府上,还是给些银子叫她自立门户,许个踏实可靠的人家,全看王妃的意思。”

云菀沁示意明白了,走进府内。

吕七儿显然听到了珍珠的话,有些紧张,和其他下人一块儿,匆匆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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