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新婚,那天赵弘毅很高兴,拉着他们推杯换盏。

但她却很忙碌,赵弘毅前妻去世后留下三个孩子,女孩还好,两个男孩都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吃饭也不消停,一下要吃的,一下要喝的,她忙得团团转。直到三个孩子吃饱喝足跑出去玩,她才有空坐下好好吃饭。

但酒席到尾声时出了件事,赵家老三和人发生冲突,哭着回到家,扑进赵弘毅怀里哭。但赵弘毅忙着招呼客人,没空管孩子,便喊她将孩子带走。

那顿饭吃到最后,直到他离开,她还在房间里哄继子。

那些事不仅他看在眼里,徐远洲也很为她感到惋惜,出了赵家后便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说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什么不凑巧,徐远洲却没说。

可就算徐远洲不说,他心里也清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因此他只斜了眼徐远洲,说:“那些事不要再提。”传出去影响不好。

徐远洲知道轻重,立刻说:“明白。”

……

再次见到林静是半个月后,当时他正在后山河边钓鱼。

那段时间他因为申请调回特种部队不得而心情烦闷,没事会去钓鱼打发时间。因为是单身汉,他平时都是周六休息,又为了不被人打扰,他通常会选择上午去钓鱼。

那天也是个周六,但他刚将鱼钩甩向河里,就听到下游传来哭泣声。

他并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更何况偷哭的还是个姑娘家,他本来不打算管,但那天他本就心情不佳,再加上哭声把鱼都吵不见了,他更加心烦意乱,便循着声音走过去,想让那人别哭了。

但他看到了她。

对她,他的心情总是很复杂。

其实很不应该,被从特种部队调出来这一年多,他见过的相亲对象没有两位数,一只手也数不过来。那些人他总是见过就忘,下次见面都不一定能想起来。

而她和他不过是徐远洲的一次乱点鸳鸯谱,而且还没成功,他实在不应该为她乱了心神。

但看她止住哭泣,用手抹掉眼泪,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帕,只是在送出前他犹豫了,他以何种身份给她送手帕呢?

那一次,他没能将手帕送出去。

但最终他还是将手帕送了出去,在不久之后,她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嚎啕大哭的时候。

她的哭声很大,遮住了他的脚步声,他将手帕放在她身后的石头上,然后悄悄离开。

离开后他很后悔,认为自己还是冲动了,但当下次再去河边,看到那块石头上放着的手帕时,他忍不住笑了。

那周下过一场雨,如果她没有使用那块手帕,那它应该会在雨水中被冲散,掉落在地。

但他看到的是一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拿起来仔细闻,还能闻到肥皂的香味。他知道,她肯定用过手帕,并将其洗干净,可能洗过不止一次,才趁着早上无人的时候将手帕送还回来。

他拿起手帕,又坐回习惯坐的地方继续钓鱼。

那天他运气不错,钓到了半桶鱼,他提着桶回到部队,送到团部食堂,让炊事班的人处理后给大家加餐,乐得他们团长吃饭时直夸他这爱好不错,造福全团士兵,让他继续保持。

而他也的确保持了下去,每周六上午,他都会提着桶和鱼竿去后山。

偶尔他会在后山遇到她,但她没有再流过泪,只是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发呆,而他也没再上前给她手帕。

在那些偶遇里,他们也打过照面,不是他知道她来了那种照面,而是面对面碰到。

第一次她有点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浅笑着跟他打招呼。第二次她多说了一句话,问他是不是很喜欢来这里钓鱼,他点头以作回答,然后错身而过。

他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块手帕,更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手帕是他送的,也没想过去问。

问了又能如何?

没必要。

……

虽然没有交谈过,但他知道,每次她来后山都是因为难过,只是刚开始难过的时候她会哭出来,但那次嚎啕大哭后,她没再流过泪,只是目光空空地看着前方发呆。

他们也在山下遇到过,次数不多,但每次她脸上都挂着浅浅的微笑,明明有时候上午她还躲在河边发怔。

但她终究熬了过来,可能是她变得更加坚强,又或者家庭关系日渐融洽,下半年她去后山的次数逐渐减少。到他打申请回特种部队时,已经一个多月没在后山见过她。

这是好事。

他也遇到了好事,经过一年半的拉锯战,他姑姑终于妥协,不再催他结婚。而他交上去的调职申请,也终于没被直接打回来。

七一年年底,他再次通过考核回到特种部队。

虽然不在特种部队那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松懈过,但强度终究不如在特种部队时候。他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有时间去后山钓鱼。

因为忙碌,新年他没有回首都,年初一被徐远洲叫去家里吃饭。

经过供销社的时候,他碰到她从供销社里出来,脸上带笑地对蹲在不远处放炮的赵向东兄弟说:“你们小心点,别炸伤自己。”

说完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敛了些,转成浅笑喊道:“纪副团长。”

他微微点头,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她像是没料到他会说话,神色里流露出几分诧异,然后笑着说:“挺好的,您呢?”

“挺好。”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年后他就开始出任务,直到五月份才回到湖阳。徐远洲听说他回来,到他宿舍找他,让他去家里吃饭,说他们好久不见,得聚一聚。

他本想答应,但话没出口就有人来找他,又有新任务了。

于是不等他回答,徐远洲就主动把吃饭时间挪到了他任务结束回来后。

但他最终没吃上这顿饭,他没能再回到湖阳。

临死前看着藏区蔚蓝的天空,他想起了很多人,早已牺牲的父母,为他操心不已的姑姑姑父……和他越好回去聚餐的徐远洲,还有她。

她,还会躲起来偷偷难过吗?

应该不会了吧。

……

林静再次被纪明钧亲醒。

虽然只是额头,但有了前几次白日宣那啥的经历,林静连忙睁开眼提醒说:“我今天还要上班。”

“知道。”

纪明钧边说边将林静抱得更紧,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发出一声喟叹:“真好。”

这一世,她不必再躲起来偷偷难过。

真好。

138.受伤 林静坐在梳妆台前,不太专心地抹……

林静坐在梳妆台前, 不太专心地抹着雪花膏,过程中目光时不时扫过纪明钧,他正盘腿坐在床中间, 手里拿着个拨浪鼓逗西西。

西西出生前, 林静他们就准备了好几样玩具, 这半年纪明钧姑姑他们也陆续寄了不少玩具来, 不客气地说,虽然西西才半岁, 她就已经成为了家属院里玩具最多的孩子。

不过这么多玩具中, 西西最喜欢的还是纪明钧手里拿着的这个拨浪鼓。

拨浪鼓就西西巴掌那么大,鼓身、细绳和珠子都是红色的, 鼓面则用的羊皮, 转动时“咚咚”声响个不停。

西西很喜欢这样的声音, 于是边听边拍着小手掌。

不过西西喜欢拨浪鼓不仅是因为声音, 还因为拨浪鼓的颜色,林静早就发现了,她闺女偏爱红色。

所以家里那堆玩具中,西西第二喜欢的就是那对不倒翁, 因为不倒翁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帽子都红彤彤的。

穿衣服也是, 如果那天穿的是红衣服,她就会特别高兴。因此现在给西西做衣服, 林静都会特意挑选红色布料, 鞋帽也是这样,反正以闺女喜好为准。

不过引得林静分心的不是西西, 而是纪明钧,他今天有点奇怪。

这么说也不太对,准确点来讲, 应该是他这段时间都很奇怪,但今天不奇怪了。

而纪明钧这段时间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他变得特别黏人,床上就不用说了,林静连着好几天早上被他弄醒。

床下他也喜欢黏着林静,这年头就算是新婚夫妻,在外也不会表现得太黏糊,牵手虽然不会被人说有伤风化,但打趣的人不少。纪明钧知道林静脸皮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晚上接她下班的时候他都只是推着自行车,和她肩并肩走回家。

但这阵子他不双手扶自行车龙头了,总要空出一只手握住林静的手,有时候被人撞见打趣,他就会把这些人统统打成羡慕嫉妒,让林静哭笑不得。

今晚他去接林静时,却两只手都扶在自行车龙头上,没来牵她的手。

吃饭也是,纪家吃饭的位置基本是固定的,林静坐中间,张秀梅和纪明钧分坐在她两边,而且,通常来说纪明钧会坐得离林静近点。特别是最近,他时不时吃着饭就去捏林静的手。

今晚座位顺序倒是没变,但他和林静中间的空隙都能再坐一个人了。

不正常。

林静越想越觉得不正常,又瞥了眼床上。

西西捂着嘴巴又打起了哈欠,现在她不像刚出生那会贪睡,但每天基本要睡十到十二个小时,通常是晚上八、九点睡,到第二天七八点钟醒。白天到中午还会睡个回笼觉,一般要一两个小时。

林静扫一眼梳妆台上的闹钟,九点半了,便对纪明钧说:“把西西送到妈房间去吧。”

“让她今晚跟我们一起睡吧。”纪明钧勾起唇角,笑看着她又问,“还是说你今晚不想西西打扰我们?”

西西能打扰他们什么?

林静瞬间就领悟到了纪明钧话里的含义,否认说:“没有,那就让她跟我们一起睡吧。”

说完林静拍拍脸,拿起木梳将头发梳顺,然后编出个松散的辫子,用头绳帮助后掀开被子坐到床上开始脱身上的外套。

林静脱衣服的功夫,西西已经睡着了,纪明钧右手抱起闺女,将她正着放到床中间。

这动作看起来很寻常,林静脑中却突然灵光一闪问:“你左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纪明钧用左手给闺女掖好衣领,动作看起来很灵活。

但今晚的林静格外敏锐,不管脱到一半的外套,朝纪明钧伸出手说:“手给我看看。”

纪明钧便朝林静伸出手。

他的手掌很宽,能把林静的手完全包裹起来。因为当兵的缘故,他手掌的皮肤摸起来很粗糙,关节处有厚茧,但并不难看,也没有明显的伤疤。

林静检查的时候,纪明钧问:“我的手没事吧?”

林静却没有就此作罢,检查过手上便将他身上的薄毛衣往上拉,从小手臂一直检查到手肘。

毛衣虽然有弹性,但不算宽松,再往上拉就有点困难了。

纪明钧无奈说:“看吧,我真没事。”

但林静在检查过程中,却越想越觉得不对。

纪明钧火气多旺的一个人啊,就算是二月份最冷的时候,他也不怎么穿毛衣,通常是圆领汗衫套衬衣,外面再加厚军装外套。他们刚结婚那会买的羊毛衫,放衣柜里都快落灰了,这其中固然有他穿私服少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穿不住。